等行过弯弯曲曲的石阶, 一路向上, 又绕过一片郁郁葱葱的林木,眼前一开,雕梁画栋的宫殿近在眼前, 红墙黛瓦,美轮美奂。
刚从小门进去,天子身边的内侍总管常信就迎了上来,恭敬又不失谦和的说,“夫人来了,快请。”
夫人?
季雁来心中一动。
“劳烦总管了。”季雁来抬眼一扫,见着只有寥寥几人,而且都低眉敛目,一眼都不敢多看。
心中一松,又不免复杂。
天子如此用心……
“怎敢担夫人此言,实在是折煞老奴了。”常信面露惶恐,弯了弯腰。
这可是陛下的心尖子,他可不敢当。
“总管客气了,您是陛下身边的老人,自然当得。”
“不敢,不敢,要是让陛下知道了,他说不得就要罚老臣一顿了,夫人开恩呐。”常信笑呵呵的说着请罪的话,可话里的意思,却十分耐人寻味。
季雁来心中一转,忽然就觉得面颊有些发烫了。
这不是明摆着说天子会为了她罚他嘛!
这……
她顿时就说不出话了。
常信见了心里一喜,心道难怪昨夜回来陛下那样高兴,看来,这事有进展了。
穿行一会儿,季雁来就被常信从后门引到了一处侧殿。
殿内书架巍峨,以黑金二色为主,帐幔上绣龙纹,香炉中龙涎香深幽,小几矮榻,并无座椅。
分明是天子平时小憩之处。
季雁来左右看看,并无落座之处。
“夫人,快请坐这里。”常信上前伸手一引,示意她于矮榻上落座。
那分明是天子平日坐的地方,季雁来一时迟疑。
“夫人,您快请。”常信殷殷期盼。
陛下没让人准备桌椅,明显就是想让人坐这儿,常信自觉还是十分了解那位天子的心思的。
总不能真站在这儿——
季雁来拎着裙角,小心翼翼的坐了过去,心中却不由的发紧。
此情此景,让她想起了元日中药那天……
心中匆匆跳了几声。
眼波流转,季雁来下意识就去看殿中的常信,只觉脸颊发热。
常信低眉敛目站在那里,一如那夜。
她顿时觉得更加的不自在,就在这时,她就听到了隔壁隐隐的人声。
所有的心思消没,季雁来脸色立即木然。
没听错的话,那就是她爹的声音。
所以隔壁是天子的书房?!季雁来不由睁大眼,下意识站起身。
她深吸一口气,天子竟然让人把她引到书房的隔壁!
他!他!
季雁来咬牙,克制住了不把不敬之言说出口,缓缓吐出那口气后,又慢慢坐下。
动作轻微,生怕发出点动静被隔壁听到。
几个婢女也听到了这道熟悉的声音,面面相觑之后,也跟着放轻了动作。
忍不住伸手捏住臂下垫着的软枕,入手松软,冰凉细滑,季雁来下意识看了一眼,就见红色绣团花牡丹纹的软枕垫在镌刻着龙纹的檀木榻上,其间还铺着杏色的软垫。
怎么说呢,不能说不好看,只是一个娇艳华美,一个霸道威严,放在一起,总让人觉得不怎么搭。
季雁来一眼就看出,这料子是上好的冰蚕丝制成,夏季用来最是舒爽,触手生凉,有这么身衣裳,便是正午也不会很热。
而这几样东西,明显都是新的从未用过的。
正出神间,宫女们知机的奉上茶水点心还有新鲜的果子。
茶是季雁来最喜欢的留仙蜜茶,点心是她最喜欢的玉片酥,果子是她最喜欢的樱桃。
季雁来又愣住了。
这些喜好她几乎从未显露出来,天子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捻起一枚玉片酥尝了一口,季雁来脸色又变。
这玉片酥种类繁多,乃是鱼肉等片成薄片,秘制之后过油炸出,其味鲜香酥脆,尝一片唇齿留香。说起来容易,可做起来却很难,这些年下来,她最念念不忘的还是当初在皇宫吃过的那一次。
可那个御厨后来告老还乡之后,做这个的人就再也做不出季雁来喜欢的味道了,近些年,她也就没怎么再吃过了。
然而,现在尝来,竟正正好就是她最喜欢的那种味道。
那么问题来了,这件事她没跟任何人说过,就连自家爹爹都不知道,天子是怎么知道的?
……
季雁来一时间心思烦乱,难以理清。
唯有一件事她十分清楚,那就是,天子对她,并非是一时起意,而是……蓄谋已久。
眼睫轻垂,季雁来不由出神。
为何?她不由得想。
看她沉思,宫人们也不敢打扰,悄然点起了馥郁的玫瑰花香。
“在想什么?”寇元青的声音响起,惊醒了正发呆的季雁来。
“没,”季雁来下意识说,跟着就起身要行礼。
寇元青扶着她的肩,让她坐下。
“不是说了,在我面前不必多礼。”他说,在季雁来身边坐下。
季雁来不由自主的往一侧挪了挪。
低低笑了一声,寇元青没逼她,伸手捏起一枚玉片酥尝了尝,笑着看她,说,“都凉了,怎么不吃,现在不喜欢了吗?”
说着话,他看了眼常信,吩咐重新做,又碰了碰茶壶,让重新再上一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