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2 / 2)

“皇兄,既然没事儿了咱们就上去罢,眉雪还在上边儿呢,你看”燕淮安笑着用手指晃了一周规规矩矩跪着的,“你在这儿站着太耽误人生意了。”

燕淮黎无奈一叹,“好。”

天底下能说他这个皇帝耽误别人生意的也就这独一份儿了。

上了十二层楼阶,燕淮安轻车熟路推开门,李眉雪正在里边儿静静喝茶,听见门的响动往这边儿一望,她放下茶杯露出个温婉的笑,“回来啦。”

“嗯,回来的不单单有淮安,眉雪姐姐你看这是谁?”

燕淮安又走了两步,燕淮黎跟在她后边不紧不慢地进来,李眉雪连忙起座,冲燕淮黎福了福身子,“见过皇上。”

“免礼。”

燕淮黎挥了挥手,“坐吧,既然出来了,就不要讲那些虚礼。”

“是,谢皇上。”

三人落座,场面莫名尴尬。从前燕淮黎从未与李眉雪同室共处过,这冷不丁一凑在一起,不知晓这两个个性闷的感觉怎么样,燕淮安觉得屋里委实有些憋屈,便站起来开了门窗通风,又给三人各自添了茶水,无话找话道:“还有大约半刻钟今儿的大戏便要开始了,听说是新兴的名角儿,行名花容儿,长得沉鱼落雁,最善反串,她的戏都新,看起来很有滋味。”燕淮安说得渴了咂了口茶,旁边儿的两人只冲她点头一笑。

默默喝了好几杯的茶,底下突然传来几点鼓声,伴着锣声二胡,好戏开场。二楼的屋子里,属燕淮安这一间的视野最好,门一开,一楼的戏台子那边儿尽收眼底。今儿戏台底下一个人也无,想是吴全儿这个会办事的清了场,燕淮安拿起茶杯又想喝一口忍了忍又放下,方才喝的多了些。

红色厚重的帘幕随着鼓点徐徐拉开,一个英姿飒爽的少年将军扮相的人物踱着方步上场,她应当就是那个花容儿了,一身儿雪白的铠甲被她穿的该有的都有,又比寻常多了份女儿家的窈窕,她剑眉一扬,冲后边儿开腔唱道:“情丝非我愿,何敢问苍天,铁心所向路,塞北孤雁寒。哪想到,出了个军师季礼,绕乱我心田!哎呀呀!乱我心田!”

燕淮安眉头一挑,果然新,这戏连她都没听过。

这时从另一边儿又出来个青衫男子,长得也是端正清秀,“将军呀!城门又被偷袭了!”

“快!快!快!”

听过了咿咿呀呀的半场戏中场的时候,天色已渐渐昏暗,楼里边儿不知道什么时候悄然亮了亮堂的高灯,燕淮安回过神儿冲两旁一望,屋子里的灯也亮了,比外边儿能温黄些,灯下看美人,美人染疲态。燕淮黎还好,李眉雪很明显地精神不振,连眼神都直愣愣地,困倦之意分明地落在眼角眉梢。

“眉雪姐姐?”

“嗯?”李眉雪晃了晃头笑了笑,迷离的眸子清醒了些。燕淮安回头冲燕淮黎笑道:“如今也不早了,不如咱们便散了罢。”

燕淮黎显然是不愿的,抿着唇,“也好。”

将李眉雪安然无恙送回李府里又寒暄几句,燕淮安才慢悠悠地晃回了府,府门给她留着,灯火通明,陈暮正带着人候在门前,大红的灯笼的光红彤彤地洒在下面,映得人暖洋洋的,燕淮安冲陈暮一笑“回府。”

梳洗罢,燕淮安着睡袍仍清醒的很,抬头一望月色,白若玉盘,印在黑漆漆的夜色里,格外的清亮温润。踌躇一下也不想回屋子,吩咐着在湖边儿的亭子里又添了几颗亮堂的珠子和一壶好酒,又让人下去了。

她往嘴里倒了一口酒,辛辣与绵软奇异地混合,脑海里滚滚过着一些杂乱无章的事。她想起今儿听的戏文里那个女扮男装的清冷将军,又想起那个青衫师爷,在摄政王府前边儿那两人的身影没由得就映在了她的眼前。她又想着许多事,从儿时的锦衣玉食无上荣宠,到一朝落魄受尽欺凌,再到如今,人影一个个潮水般来了又退,最后只剩下一个人,那人总爱一身明黄的袍子,外表温和又端庄,实则内里比谁都阴暗。

那人冲她盈盈一笑,踏月而来。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耀秋菊,华茂春松。轻云蔽月,流风回雪,他一身月白的长袍广袖,绣着银色的流云暗纹在乳白的光下隐约似着光,桃花眼里盛着潋滟的粼光,在她眼前落定。

“淮安”

她微勾唇,又向口里灌了口酒,扬眉,“皇兄怎么这个时辰来淮安这里了?听了一天的戏,折子批完了?”

燕淮黎眉眼开展,浅笑道:“那些折子怎么比得上淮安?”燕淮安仔细一看,见他那神情中竟似又痴态,起身离近了一瞅瞅不出什么端倪,却闻到一股子清冽酒香。他低下头,冲燕淮安又一笑,“还是这件衣裳好使,我早便知晓,淮安喜欢干净的,却偏偏不总爱穿这个颜色,被那个温玥得了便宜。淮安,你说。”

他缓缓靠近燕淮安,几乎要贴上鼻尖,黑润的眸子里藏着一潭子波涛汹涌的水,映着燕淮安的脸,“你更欢喜温玥,还是更欢喜皇兄?”

第15章 这少年来头不小

燕淮安无意识退后半步,眸中的光几不可察瑟缩一下,斟酌道:“皇兄是这世上淮安最亲的人,血浓于水,淮安自然更欢喜皇兄。至于与温玥之小情小爱,不过是一时朝暮,难能长久,贪欢罢了,又何能与皇兄相提并论?”她往左侧迈了一步微微拉开与燕淮黎的距离,望着这人身上穿戴心下叹息,恳切道:“还有,淮安的确是爱白,却非一介白袍,皇兄天潢贵胄,龙姿凤章,非寻常芝兰玉树,既着明黄最衬,亦不必勉强自己。”

“勉强?”燕淮黎轻笑,半醉的琉璃眸子蒙着层薄雾,声线低沉诱人“淮安是说皇兄勉强了自己,还是在说皇兄勉强了这袍子?”

夜间湖畔风过,将他的袍子稍稍掀起,清瘦挺拔的身躯前仰,他伸胳膊一捞就将燕淮安松松揽在怀里,燕淮安听见他在她耳边低低地笑,“淮安啊,十二年前,皇兄可是为了你。怎么,不过区区几载,便嫌弃起了皇兄了么?”

被似有似无地禁锢,燕淮安本想挣扎,闻言心中一扎,停了手放下,站直了垂首闷闷道:“自然不会。淮安纵是嫌弃了天下人,也不会嫌弃皇兄的。”

“淮安说的可是真心话?”

凉风又过,燕淮安抬头直直望进燕淮黎幽黑的眸子,“真心话。”

沉默半晌,燕淮黎放开燕淮安,悠悠走到石凳上坐下,拿起燕淮安方才的随手撇下的酒壶仰着头学着燕淮安的姿势灌了口,喉咙上下滑动,燕淮安不自在别过一直跟随着他的眼,却眼尖瞥到一旁黑糊糊的小片树林里竟似晃过一个黑色的人影,燕淮安眉头一皱,几步走到燕淮黎的身边,形成一个护卫的姿态,冲那边大声道:“谁!”

悄然无声,那里只有树枝模糊的影子参差浮动,燕淮安正待再发声,却忽然被一旁的人揽住了腰,倏然一惊差不点儿一掌劈上去,燕淮安怒气低头冲冲一瞅,耳边还不忘听着小树林那边儿的声音,燕淮黎正靠着她睡的熟,眉眼安稳地闭着,睫毛纤长浓黑,温顺地垂着像柄弯弯的小扇子,白皙削瘦的脸庞静谧地如同初春的湖水,没有多少的重量全都压在她这边,呼吸绵长。

难得他在燕淮安眼里有这样真正安静无害的时候,燕淮安忽然就不想再动了,亦不想再言语。她又往林子的方向望了眼,直了直身子,稍稍调了方向,让燕淮黎靠得更舒服些。是真是假,夜里,正是做梦的时候,她不能将燕淮黎迫得太紧,偶尔让一让也无伤大雅。至于林子里那个人,她望着燕淮黎的睡颜替他轻柔地理了理乱了的发丝,燕淮黎虽身子不好,功力怕是要远高于她,既然他想替掩着,她这次便放一马,也未尝不可。

“唔”晨间的金光晃眼,燕淮安不悦地将薄被拉到脑袋上,蒙住眼睛,隔了几息霍然惊醒,坐起来检查了下身上的衣物,没什么异样,舒了口气拍拍昏沉的脑袋,也是不争气,好好地被人靠着,也能就这样站着睡着了。

“淮安!”远远地熟悉声音传来,燕淮安脸一苦,近来不知走了什么运道,蒋瑶音一这样叫她准没好事,果然,一个嫩黄色的身影肆无忌惮地领着一个糟心的少年就闯进了她的屋子,她默默地捂着被,冷眼瞥向门口的方向,“出去!”

慢悠悠收拾妥当了,乖乖在外边儿站了半个时辰墙角的二人才被罚了半年月钱的陈暮叫进来,燕淮安冲着缩头缩脚的蒋瑶音咬牙切齿一笑,“说吧,错哪了?”

蒋瑶音嘿嘿一乐,嬉皮笑脸就要凑过来,燕淮安手一伸,“就在那儿讲!”蒋瑶音脚步一顿,向燕淮安挤眉弄眼“淮安!给我留点儿面子!”

燕淮安摆弄着手里的鞭子不说话。

蒋瑶音灰头土脸道:“不是没想到这个时辰了你还在睡么!”

“还有呢?”

蒋瑶音低头看着自己合拢的脚尖尖,喏喏道:“不应该擅自闯进来。”

“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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