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语气里充满了挪揄和调侃之意,他是看出了,他这师弟心情非常好。
燕文灏也算是和谢景钰一起长大的,自然很是了解他,如今听了他的话,又看清他眼里的抑制不住的笑意,大抵是猜出了他们看到了先前的一幕,挑了挑眉,他握紧了慕子凌的手,又忍不住偏头,看向了站在自己身侧的青年,眼里是浓的化不开的温柔情意。
慕子凌还对阿临的反应很是疑惑,因此也没有注意谢景钰的话,不过燕文灏也不会坦言告诉他真相,免得他又要更加不自在了。
他可不愿意给自己多找麻烦。
收回了目光,燕文灏重新看向谢景钰,出声问道:“你们去了何处,怎么会如此晚归?”
谢景钰眯着眼,笑呵呵应道:“本是早就要回来了,但后来偶然撞见了一个比赛,是由京城四大书斋联合举办的,几位书斋的老板出手还算大方,若是得了第一名,不仅赠予一副王羲之的真迹和一帖慕大人的墨宝,还有整一年份的文房四宝供应,我觉得有趣,又想起还未送你们新婚贺礼,就准备讨个便宜,拉着阿临去和人比试了一番。”
说着,他又指了指一旁侍从手中抱着的一堆笔墨纸砚,笑眯眯道:“这些便是赢回来的礼品。”
视线转向了慕子凌,谢景钰看了一会,又轻摇着折扇说道:“文房四宝都是由墨方斋提供的,阿临说,你最爱这家的笔墨,至于那幅王羲之的真迹,就也一起赠予你们,作为新婚贺礼,不过那帖慕大人的墨宝,想来你的手中该有许多,我就自己带回了。”
微微点了一下头,慕子凌真心感谢道:“谢谢,若是将军喜欢父亲的字迹,改日我让阿临多拿几幅与你。”
谢景钰道:“如此,便多谢了。”
站在一旁,燕文灏抓了抓慕子凌的手,朝他微微一笑,又给谢景钰递过去一个感谢的眼神。
恰好宅子里也还未备好文房四宝,谢景钰这份礼物,送得很是即时。
吩咐了侍从将其全部送入书房,待福全明日再去收拾,之后燕文灏便敛了敛神色,沉默了一会,对谢景钰说道:“有一件事,或许需要你派人去查探一番,我们进屋去说吧。”
看到燕文灏肃然的模样,谢景钰便知是有正事,就也收起了一贯的散漫,随着他们的步伐,进了正厅。
阿临虽然偶尔跳脱,但这样的场景和氛围,他还是分得清轻重,懂得退避的,便跟着多元和福全两人,一起侯在了门外,不敢进去打扰。
正厅内。
牵着慕子凌的手坐下,燕文灏板着脸,沉默了许久,冷声说道:“今日在夜市,我偶然救下了一名孩童,而后我发现他母亲的手里拿着十三年前宫里统一分发给宫女的荷包,我要你帮我去查一下,她是否是当年出宫的宫女,和母妃之死,又是否有关系?”
虽然谋害母后的良妃和淮王两哥主谋都已死,但他若是还有落网的帮凶,他也不会放过。
慕子凌听了话,先是诧异无比,他先前并未注意到燕文灏有情绪上的变化,接着又是心里一疼,自责不已,他抿着唇,轻拍了一下燕文灏的手,眼底满是对他的怜惜:“抱歉,我……”他当时满是惊魂未定。
燕文灏对他扬了扬唇,摇头温柔地笑了笑,出言止住了他后面的话语:“谦和,你无需向我道歉。”当时倘若不是慕子凌就在自己身边,只怕他也无法抑制住自己的情绪。
抬眸看了看他们,谢景钰插过话语问道:“那对母子,可有何特征?”难怪他先前查探了许久都不曾找到一人,原是就藏在了最是危险的京城,被他忽视了。
沉吟了一会,燕文灏道:“我可以把画像画给你。”虽然已是入夜,但今夜的街道之上,都是灯火通明的,他把两人的长相,都看得十分真切。
谢景钰闻言,点了点头,承诺道:“好,那待你画完了,便派人送来给我,我会让人仔细去查探的。”有了之前共同抵御淮王的那一战役,如今他们二人相交,也无需像以往那般避讳了。
“嗯。”应了一声,随后,燕文灏又对谢景钰表示了感谢。
谢景钰摆了摆手,不甚在意道:“你我是师兄弟,这点小事,何须感谢。”
交代好了这件事,安静了良久之后,燕文灏又和谢景钰说起了他今夜遇见的,那名华服青年和匈奴壮士之事,又把自己的担忧也一并说了出来。
听完话后,谢景钰沉思了一会,皱起眉说道:“按照你形容的,我或许知道这些是何人了。”他跟燕文灏不同,是住在宫外府邸的,又十分喜爱一个人去到酒楼独自饮酒,耳边听到的,都是一些百姓饭后的谈论,亦常有一些消息。
勿要小看了酒楼茶馆之处,那里正是三教九流的聚集之所,一些经常南来北往的商人、贩夫走卒总会传递些消息出来,而百姓茶余饭后又是最爱谈论的,常常只要有一些风吹草动,他们便能有所听闻,高谈阔论起来。
尽管从他们口中说出,消息已然失真,过于言过其实,但若是细细追溯根源,有些消息,还是极为准确的。
闻言,燕文灏追问他道:“他们是何人?”
谢景钰沉着脸,答道:“若是我没有猜错,你所说的那名为首的青年,大概是江南总兵石步原如今最受宠的次子,石少陵,而他身边的匈奴壮士,便是他的护卫,卜诺。”
“是他们?”
燕文灏拧起了眉,沉默了一会,道:“他们此时入京,可是为了庆贺三皇弟的生辰而来?”
“应该便是。”
谢景钰肃然道“这石步原本是德贵妃的舅舅,三皇子的生辰,他必是要来祝贺的,何况德贵妃现今又极为受宠,他自己亦是个野心极大之人,如今三皇子在朝中又已经争得多数大臣,是未来东宫太子、储君最有利的人选,依他的心思,势必是要来好好巴结一番的。”
停下来饮下一口茶水,谢景钰思索了片刻,又接着说道:“以往他都是会亲自入京为三皇子祝贺的,又能攀个关系,走个方便,此番他没能亲自过来,而是派来了最宠爱的次子,想来是有要事绊住了手脚,或许,便跟陛下让你我出巡江南有关。”
第112章 8.19
拨弄着一旁小桌上一碟一碟的点心,谢景钰的眼里闪过几分担忧,他斟酌了许久,问道:“师弟,陛下可有与你细说过江南现下的局势?”
江南距离京城较远,他们派出的人手都还没有回来,此时江南到底是何情况,他们都完全不知,因此,也无法想出应对的计策,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显得被动。
摇了摇头,燕文灏说道:“大概父皇自己也并不十分清楚,所以没有提及,只是给我看了折子,指明了石步原或许已经和匈奴勾结,又提点我要多加小心,不要暴露了身份,也勿要离了你单独行动。”
垂了垂眼眸,燕文灏用拇指摩挲着白玉杯口,他沉吟了一会,然后继续道:“这江南之地,自古就是富硕繁华,商户林立,说是能比拟京城也不为过,那里的官员多是一脉相通,官官相护的团结在一起,而那些商贾亦是同官员关系密切,金钱往来不再少数,何况江南的官员,又都以石步原马首是瞻,石步原是三皇弟的舅舅,理所当然,都是他那一派系之人。”
说到这里,燕文灏又停了停,他放下白玉茶杯,转而用食指一下一下轻敲着桌面,隔了一会,才冷声说道:“我们此次出巡,不仅仅要防石步原,也要防三皇弟和德贵妃,德贵妃和三皇弟最擅借刀杀人,倘若他们知道我去了江南,势必会借着这次机会,暗示石步原,让其派出杀手在路上截杀我们,自然的,三皇弟他们自己也会派人,只是大概会先躲在暗处看着,若是石步原的人无法奈我们何,再来出手,最后嫁祸于人。”
谢景钰细细听完,严肃着脸,点头赞同道:“确实如你所说,这一路必是危险万分,不论何人,都要做足万全的准备。”
顿了顿,他又抬起头看向燕文灏,认真道:“我知师弟你会武,能保护自己,但你千万不能大意了,也勿要离我太远,你的武功虽然不弱,或许能从十几二十人的包围中全身而退,但若是对方的人手太多了,只怕你还是会落了下风,毕竟你的实战次数太少。”
闻言,燕文灏点了点头,轻笑道:“我会注意的,你也不必太担心了,只要能安排妥当,这一路,便都是安全的。”
谢景钰却没有那么乐观,他沉吟了一会,肃然道:“虽然陛下是让你我微服出巡,但既然弹劾的奏章已经送达了御前,石步原必然也会有所耳闻,从而提升警惕,只怕他派来石少陵,不仅仅只为给三皇子祝贺那么简单,恐怕还有探查之意,他想要知道,是何人要出使江南,他会做足准备。”
这番言辞,燕文灏仔细想了想,也觉得十分有理,他沉默了一会,淡声道:“想来,我们还需要再想个法子,瞒天过海才是。”
谢景钰点头道:“合该如此。”
这时,外头更夫敲响了三更更鼓,夜已经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