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一手里的剑不离身,这么抱着剑走在姜溪身侧,又板着脸,神色肃然,倒是没有一个姑娘敢上前去搭讪,也省了麻烦。
姜溪和暗一一路走至杨柳阁前,唐庄等人早已在那里候着了,他们一见姜溪,忙上前拱了拱手,笑眯眯问候道:“姜大人。”
姜溪对他们一一点了头,又道:“各位久等了。”
唐庄忙摆手笑道:“哪里哪里,我等也是刚到,大人请进,下官已经让人备了上好饭菜,就等您入席了。”
微微颔首,姜溪便抬脚,进了门。
瞧着里头安安静静的,姑娘们乖巧地站成了一排,也没有其他的客人,姜溪便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唐庄,问道:“今日为何没有其他客人?”
唐庄笑了笑,忙应答道:“下官包下了这里。其实,下官本是想在‘海韵楼’设宴为大人践行的,只是‘海韵楼’前几日便已经被盐帮包了,而这扬州城里,论宴席,算的上定好的只有两家,一是‘海韵楼’,第二便是‘杨柳阁’了,故而下官只好将宴席设在了‘杨柳阁’。”
稍稍停顿了片刻,他又接着解释道:“‘杨柳阁’以歌舞扬名天下,自是有许多慕名而来的客人,夜间生意甚好,倘若不包场,一旦有客人饮了酒,只怕会失了仪,闹出声响来吵着大人。”
姜溪闻言,嗯了一声,随即又重新迈开了步子,朝着楼上走去。
暗一紧跟其后,形影不离的。
上到二楼后,唐庄又在前头引入,他推开了一间包房,对姜溪说道:“大人请上座。”
姜溪点点头,依言坐下,之后,其他的几人也依次入座。
这次的夜宴,虽然是唐庄做东,但来的,却不只唐庄一人,还有其他的下属官员也来了,其中亦有两名乡绅,统统落座之后,倒是把圆桌坐满了。
在位置上坐了一会,瞧着大家都是一派拘谨的模样,唐庄便率先端起酒杯敬了姜溪,姜溪含笑应下,又仰起头一口把酒饮尽,桌上的其他人见姜溪确实没有端着钦差的架子,不难相处,便也渐渐放开了,话匣子打开,气氛开始热闹了起来。
晚宴过半,酒过半酣,不少人都有了醉态,其中一名乡绅显然是真的醉了,他眯着眼,醉醺醺地说道:“姜大人,既然来了这‘杨柳阁’,怎能不叫姑娘上来助兴呢,我这便去叫上几个姑娘上来,让她们陪陪酒,嘿嘿,她们的歌舞啊,乃是一绝,尤其是她们那跳舞时的身段啊,当真是婀娜多姿,堪称人间绝色,若是大人见了,定也会为其着迷,流连忘返的……”
说话间,他已经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就要出了包间去喊姑娘。
听了乡绅的话,众人的脸色微变,纷纷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又小心翼翼地看向坐在主位的姜溪,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此时,唐庄虽然也有几分醉意,但到底是没有醉到分不清轻重的地步,他忙给一旁的两人丢了一个眼神过去,示意他们拦下那乡绅,又转过头对姜溪解释道:“他这是喝醉了,并非是无意冒犯大人的。”
“我知晓。”
摆了摆手,又看了一眼那乡绅,姜溪的神情十分平淡,他缓缓放下酒杯,然后又环视了一圈其他人,片刻后,淡淡说道:“我在京城时,也曾经听过‘杨柳阁’的名字,听闻这里的姑娘个个都能歌善舞,又能吟诗作画,是难能的才艺双绝,今日既是有幸承了唐大人的邀请来了这‘杨柳阁’,观赏一番,倒也未尝不可。”
闻言,众人终于是松了一口气,纷纷出声附和,又重新恢复了刚才的言笑。
唐庄听了,却不免怔了怔,有些诧异,回了神后,他说道:“如此的话,下官便去安排一二?”
理了理衣摆和广袖,姜溪站起了身,而后又开口道:“即使要观赏,自是要下楼,去台下观看才是,这包房的位置甚小,恐怕姑娘们会施展不开,若是看得不尽兴,岂不是可惜。”说罢,他就带着暗一,离了席,径直走到了楼下。
眼看着姜溪和暗一下了楼,一名还算清醒的官员赶忙凑到唐庄跟前,小声问道:“大人,这姜大人,可是生气了?”
“你觉得呢?!”瞪了他一眼,唐庄指着刚才那名醉酒的乡绅,压低声音怒道:“这蠢货可是你带来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那官员低下头,脸色苍白,眼神有几分闪烁:“大人,我……”
眼里闪过一丝狠厉,唐庄寒声道:“本官不管你收了此人多少银两,许诺了他何事,但是今日之后,本官不想在扬州城再看到他,若是日后再见了他,本官就拿你是问!”
说完,他甩了一把衣袖,抬步出了包间。
走至一楼,看见姜溪和暗一坐在台下,唐庄连忙叫来侯在一旁的龟婆,低声跟她吩咐了几声,然后就疾步来到了姜溪身侧,语带歉意道:“方才之事,乃是下官的一时疏忽,下官已经教训了他们,还请大人海涵见谅。”
姜溪单手托着腮,另一只手里把玩着一只白玉酒杯,闻言,淡淡应了一声,随后又把视线落在了台上,淡淡问道:“可是准备好要开始了?”
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唐庄赔笑道:“好了好了,这就能开始了。”他的话音落下,便有丝竹管乐之声渐渐响起。
随着乐声响起,台上便起了烟雾,迷了人的视线,当琴声猛地拔高之时,烟雾散去,此时,已然有一群身着舞衣的女子站在了台上,她们的身姿轻盈,脸上带着笑容,和着乐声,翩翩起舞。
暗一仅仅只抬眸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在他看来,看她们还不如看姜溪有趣。
这会儿,姜溪似乎也有些醉了,本来白皙的脸颊透着淡淡的粉意,他的目光虽然是落在台上的,但实际上,他的眼里却是一片茫然,不曾把舞看进眼里。
又坐了一会,姜溪忽然皱起了眉,神情一变,脸色也突然苍白了不少。
一直都注视着姜溪,此时暗一看了他的模样,不禁蹙起了眉,他霍然起身,对唐庄说道:“姜大人有些不适,今夜,便到这里吧。”
说话时,他的语气虽然冷若冰霜,但也不难听出其中含着的一抹急切,说完话后,他也不等唐庄他们的反应,就搀扶起了姜溪,半扶半抱的,直接离开了。
出了杨柳街,微风吹在姜溪的脸上,姜溪瞬间就清醒了过来,他轻轻推开了暗一,又自己站好,之后又转头看了看四周,笑着说道:“总算是离开了。”
看着他还是苍白的脸,暗一担忧地问道:“你觉得哪里不舒服?”
轻摇了一下头,姜溪对他眨眨眼,含笑说道:“我很好,方才只是做做样子罢了,否则唐庄是不会轻易让我们离开的。”
暗一沉默了一会,出言确认道:“当真无事?”
点点头,姜溪笑道:“你无须担心。”
仔细地看着姜溪的神情,分辨他说话的真假,稍时,暗一才收回了视线,道:“无事便好。”
姜溪抬起头,看了一眼挂枝头上的圆月,语带笑意道:“今夜的夜色正好,不如就一起走走。”
暗一没有回答,只是看了他一眼,但却不曾落后一步。
姜溪见了,眉眼间的笑意越发浓了起来。
随后,两人就这么并肩走在街道上,姜溪说着话,暗一偶尔也会应上几句,迎着徐徐的清风,倒是惬意非常。
或许是由于刚才喝了酒,虽然没有醉,但也有几分酒意,姜溪安静了一会,忽然轻声道:“暗一,那封信里,究竟写了什么?”
他至今都还未拆开燕文灏给他的信件,他不敢去看。
暗一脚下停顿了一下,片刻后又若无其事地跟上,他浅叹了一声,道:“你若是放不下想看,便自己去看,若是不愿去看,就不看吧,淮王与良妃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即便是你知道了信件里所写何事,也没了意义。”他知道姜溪所说的信,是指的哪一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