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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端坐着,免了冉开阳的礼,道:“开阳,昨晚那黑影,你怎么看?”
冉开阳虽是站了起来,仍是弓腰拱手,恭敬道:“此物确实来得稀奇。卑职也是毫无头绪,已请侯爷与鹤先生相商。”
太后听罢,点点头,又正色道:“从忆他真的没有受伤?我听精兵队里的人来报,昨天小忆和那狼妖独自对打,最后似乎是剐蹭了?”
冉开阳深深躬腰,道:“卑职昨晚细细看过,侯爷确实在肩膀上有一点擦伤,此外再无半点伤痕。”
太后听罢,方才长出口气,道:“那便好。我近来总在担心,小忆和他母亲一样,体质特殊,受伤后也引来些妖魔鬼怪,自己又是个天生心软多情的,生生被迷得失了魂……”
冉开阳知道这话是万万不能接的,因此只沉默着,眼观鼻,鼻观心,仔细研究着地毯上的花纹。
太后顿了顿,又看了冉开阳几眼,道:“开阳,你文才武艺样样俱全,明面上只能当个侯府总管,可会觉得委屈?”
冉开阳立即双膝跪倒,伏地道:“能以毕生所学侍奉侯爷,乃是卑职的荣幸。卑职一心为主,从无二心。”
太后不动声色,继续道:“若是你愿意,我可以在皇上面前举荐你,谋个官职,并不耽误你效命于正南侯……”
开阳抬起脸,恳切道:“开阳自七岁以来,便一直随侍侯爷左右,从未离开过。开阳只想继续留在侯爷身边。”
太后盯着开阳的眼睛半响,似乎在研究这话的真伪。最后嘴角一翘,显是真正放心了的样子,道:“既然如此,只怕还要再继续委屈你几年……”
冉开阳立刻道:“开阳从未觉得委屈,开阳愿一生陪护侯爷。”
太后此番是真正的笑了,道:“好。若是小忆也能对你有这般心意,我便再不用担心,他会被什么妖魔给勾了去。”
冉开阳愣了下,心里对这老人生出些许愧意,沉默片刻,只道:“承蒙太后信任,开阳……定不辱命。”
这边厢,对太后的担忧一无所知的许从忆,骑着马,溜溜达达的回了府。
刚进院门,冉开阳便迎了上来,道:“侯爷,太后着人送了盏樱桃来,颗颗饱满亮丽,绝非凡品。您看,要怎么用?”从忆略一思索,笑道:“分三份。一份自然是给我的大总管,另一份用琉璃碗装了,下午配着糖蒸酥酪给顾先生。还有一份……”从忆声音低了些,似乎有些不情愿的样子,道:“还有一份,用冰块镇在地窖里,我明日去拜见鹤先生时送过去。”
开阳点点头,便自吩咐下人去了。
从忆用完午饭,心里只盼顾先生赶紧来赴约,心里跟猫抓似的,又不好显露出来,便斜赖在琴室的榻上看景。正无聊着,突然见着后院的湖里起了点点涟漪。
他一下坐起身,道:“下雨了。我接顾先生去!”
语罢,抓过冉开阳递来的油纸伞,急匆匆走了。那模样,竟比去捉妖时还要着急。
冉开阳站在院内,看着从忆疾驰而去的背影,轻笑一声,眼里藏住了千言万语。
许从忆懒得打伞,在细雨中纵马急奔,踏过大道小街,终于在顾先生住的巷口,望见了抱着琴的顾先生。
顾先生,全名顾澄空,是京城近几年来最有名的琴师。
许从忆自己对音律并不热衷,也从未想过要去结交什么琴师。但一年前,也是个初春季节,他戴着斗笠,顶着细雨外出踏青,刚寻了个人迹罕至的地儿,却见到有一青衣男子,在水边抚琴。
琴声柔和优雅,自不必提。关键是那弹琴之人,瞬间让许从忆明白了什么叫“乱我心曲”。
许从忆发誓,他此生从未见过如此忘尘脱俗、精致绝伦的人。虽然从忆偷偷见过师尊鹤先生面具下的脸,倒也是很美,但终归太过冷硬,哪像这邻水佳人,人见犹怜。
待一曲终了,从忆连呼吸都快忘记,涨红着脸,结结巴巴的上去问了仙子的姓名,方才知道,那就是近来鼎鼎有名的琴师,顾澄空。
自那以后,许从忆便明里暗里开始追求顾澄空。
一开始是送些南海珍珠,西域翡翠,顾先生自然看不上这些凡品,悉数退回;又送些林间鹿茸,山间灵芝,顾先生却把灵芝和鹿茸一股脑给炖在汤里送了回来。
最后从忆千寻万找,终于得了把前朝桐木古琴,音质苍古,气韵不俗。从忆亲自捧了琴送去,摆出一副你若不要就砸了这琴的无赖样,顾澄空这才勉强收下。
打那之后,从忆和顾澄空之间,关系似乎亲近不少。到了今年,顾澄空已经肯登门为从忆抚上一曲了。
而现在,天地间都是连绵细雨,淡黄的素馨花不时飘落在石板路上,这姿容胜雪的人间仙子,穿了件单薄的青色对襟长衫,怀里抱着油纸包着的桐木古琴,低着头,缓步走着。
从忆跳下马来,踩到顾澄空身边,一手为他撑起伞,一手趁势搂住他的肩膀,轻声道:“怎的不打伞?仔细等下着了凉。”
顾澄空和从忆差不多高,转
', ' ')('头看了看从忆,有些羞涩似的抱紧了手中的琴,解释道:“怕把琴淋坏了,便分不出手撑伞了。”
从忆听罢,怨道:“那琴只是一把死物,真淋了也就淋了,何必如此在意。”
顾澄空似笑非笑的瞥了从忆一眼,道:“可是,这是侯爷送我的琴呀。”
这话听在从忆耳里,跟表白也差不了多少了,喜得他一时忘记了说话,只傻乐着往前走,还是顾澄空唤住他,方才想起,自己是骑了马来的。
待两人同乘一匹马到了侯府,冉开阳早已命人备好两碗姜汤,盯着从忆喝完,又强请着从忆去梳洗更衣。
从忆在这些事上从来推拒不了冉开阳,只得一溜烟的跑去换洗了。
冉开阳待从忆走远,周围再无旁人,看着顾澄空一脸恹恹的端着那热水,道:“你那一碗本就只有水而已。”
顾澄空伸出舌头舔了舔,还是把碗放在一边,悻悻道:“太热了,不喝。”
冉开阳只笑了笑,另唤人领着顾澄空到琴室坐下。
这琴室,正是许从忆为了让顾澄空来弹琴而特意改建的。方正一间,靠墙一张榻床,旁边一把黄花梨琴桌,另置有小几蒲团。朝南是面大窗,不设窗棂,平日里放下细竹帘子挡着。阳光晴好之时,便把那帘子一收,正对着后院湖景,是个再惬意不过的吃茶听琴之处。
顾澄空刚把古琴摆好,正待坐下,换了身家常长衫的从忆便已赶来,唤侍女送上吃食。
片刻,那特意备好的樱桃,一颗颗盛在晶莹剔透的琉璃碗里,配着旁边又白又软的酥酪,端到了顾澄空面前。
顾澄空显然是个喜欢酸甜之物的人,并不推拒,极自然的取了樱桃,蘸了蘸酥酪,放进嘴里,一颗接一颗的吃了起来。
许从忆自己另温了壶酒,配些糕点。他见顾澄空吃得高兴,心里也是欢喜,又隐隐有些疑惑:“这樱桃,民间极难得一见,大多数人连听都未听过。而且这蘸酥酪的吃法,只在皇室间才有,顾先生又是如何知道,还如此熟悉的呢?”
待顾澄空将那捧樱桃吃完,在水盆里洗过手指,盘腿端坐,正要开始抚琴,却被许从忆制止了。
顾澄空疑惑的看了从忆一眼,只见从忆将竹帘收起,笑道:“顾先生,你听这雨声,虽没有你的琴声优美,却也别有番风味。”
顾澄空眼光浮动,微微一笑道:“侯爷说笑了。琴声再动听,也只是人间之声,哪能比上这雨落湖心的自然之音。”
许从忆见着那如花笑靥,心神一荡,坐到顾澄空身边,道:“顾先生,你唤我‘从忆’便好。”
顾澄空脸色微红,低头道:“那,从忆也不必唤我先生,叫我‘澄空’便可。”
顾澄空那含羞模样,看得许从忆心里又酥又痒,恨不得就此扑上去轻薄一番。但正南侯到底不是禽兽,又生恐唐突了佳人,因此只假借酒意,侧身倒在顾澄空腿上,嘴里咕哝着:“这酒劲头真大……”
从忆这么念叨着,嗅着顾澄空身上淡淡的春日雨水味道,竟真的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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