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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晔昏昏沉沉,在半睡半醒间挣扎,感觉身上一会冷一会热。有人在不住地帮他擦汗,喂他喝水吃药,偶尔睁开眼也能看到模糊的人脸和关切的眼神。但他实在很累很难受,苦涩的药汤灌入喉咙,让他觉得满心悲苦。
他轻轻地哭了起来,喃喃自语:“好苦……我不要喝了……不要再喝了……”
低沉的嗓音温柔地安抚他:“不喝了、不喝了,这是最后一碗,喝下去就好了,听话……”
他愈发用力地推开那人,哽咽着哭诉:“我不要听话……不要听你的话……我要父皇……父皇救我……父皇……好苦……好苦……”
他就那样念叨着,沉沉地又睡了过去。李景肃手里拿着药碗,看着他眼角的泪痕和紧皱的眉头,向来坚硬的心也如同碗中残余的药汁一般,苦涩无穷。
一旁的御医程艾心惊胆战。眼瞅着天色已晚,一天的时间过去,皇帝的热度还没有退却。他非常担心李景肃一怒之下责怪自己医术不精,直接砍了他泄愤。
他的确是御医,在宫中服侍司徒晔多年,对小皇帝的身体状况十分熟悉。朔阳城破时,他本来跟随御驾出宫,可半路上便走散了,独自逃跑时被北茹骑兵抓住。因他自述是大夫,李景肃又下令遇到医者匠人不许杀害、务必活捉,这才保全性命做了俘虏。
整整一天他尽心尽力地照顾司徒晔,既是分内事也是为了保命。然而他没想到,李景肃也几乎整天守在帐中。喂水、喂药、擦汗、换衣,这些本该是他做的事都被李景肃抢了去。看他照顾小皇帝的细致温柔,很难想象皇帝身上那些难以启齿的伤处都是拜这人所赐……
“程艾。”李景肃沉声叫他,吓了御医一跳,“他的病情怎么还是不见好转?”
程艾心惊胆战地回答:“将军恕罪。依小人愚见,今晚让皇上再好好睡一觉、注意保暖,明日即便不能痊愈,热度多半也会退下去。将军不必过于担心。”
李景肃“嗯”了一声:“那你先下去吧。穆陵,让他睡在你帐篷里,方便有事随时叫来。”
把人都遣退之后,李景肃脱下外袍,吹熄了帐中灯火,紧挨着司徒晔躺下,熟练地把人搂在怀里。迷迷糊糊的少年本能地倚靠在他胸前,热乎乎的脑袋搁在他的肩窝上,让李景肃瞬间又起了欲念。
该死的,他的自控力分明没有这么差!
李景肃懊恼地抓了抓头发,却舍不得放开怀里的人。当然他不是没想过,现在小皇帝生着病发着烧,不会倔强跟他对着干,也不会说些惹他生气的话,操弄起来一定柔顺可人。可要是趁人之危到这种程度,那就真的跟禽兽没区别了。
他忍着胯下的冲动,捧起那张小巧精致的脸,细细地反复亲吻。病中的少年懵懂无知,只溢出些断断续续的呻吟,软绵绵热乎乎的身体任凭他拥抱摆弄,让他愈发沉沦、欲罢不能。
若从今日开始对他好些,他是不是,还能存一点奢望?
第二天早上,司徒晔是在李景肃怀里醒过来的。
男人近在咫尺的脸前所未有地安静,让司徒晔起初有些茫然。他的热度虽然退了,脑子还没有完全清醒,一时间竟然想不起眼前的男人是谁,只觉得这人相貌英俊、仪表堂堂,实在很有男子气概……
片刻之后陡然惊醒,急忙挣脱男人搭在自己身上的手臂,手脚并用地远离对方。李景肃被他弄醒,皱着眉头睁开眼睛,看到他已经恢复清醒,脸上浮现出惊喜。
“你醒了,热度退了吧?”
说着拉着胳膊把他拖回身前,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司徒晔咬着嘴唇,忍受着男人的摆布,这才想起自己好像是发烧了、病了一两天。
“嗯,应该是没事了。看来那个程艾的医术确实不错。”
“程艾?”司徒晔听到熟悉的名字颇为惊讶,“你刚才是说程艾么?”
“是啊,他自称是御医,自请为你治疗。”李景肃边说边不动声色观察他的反应。
司徒晔流露出悲伤的神情:“他也被抓了么……”
“有个熟悉你身体状况的御医再好不过。我军中的大夫,到底比不上你皇宫里的。”
司徒晔闷不吭声,显然并不高兴。李景肃看他这样,心里不免又烦躁起来,沉声道:“既然病好了,准备动身吧。大军已经为你耽误一天行程,不能再耽搁了!”
说完便不再理会他,起身唤来贴身亲兵服侍自己更衣,同时让人把程艾叫来,让他负责照料司徒晔的起居日常。
君臣相见,司徒晔终究忍不住落了泪。程艾也是泪眼婆娑,在司徒晔面前长跪不起。
李景肃看到这场面更是心烦,冷冰冰地丢下话来:“我是让你照料永嘉帝,不是让你陪他哭的。再让我看到这样,你这双诊脉配药的手,我看就不用留着了!”
司徒晔敢怒不敢言,只得匆匆擦去眼泪。他心里还惦记着那晚李景肃的许诺,担心着俘虏的待遇问题。因而走出中军帐,发现俘虏们与普通士兵一样被分发了早饭,他一直提着的心才略略放下。
', ' ')('不管怎样,这人总算没有欺骗敷衍他。
离开中军帐,李景肃便对他不理不睬,径自前去处理军务。司徒晔被亲兵敦促着坐进囚车,亲兵用铁链将囚车锁好,便也不再理他。
方淮和腾毅趁机上前向他行礼,低声询问:“皇上无碍么?昨日大军滞留,又一整天没有见到皇上从中军帐出来,臣等十分担心……”
明明是真切的关心,司徒晔听在耳中却无比心虚又无地自容。他知道方淮和腾毅这些正直的青年官员不会往别处想,可其他人呢?看到他每晚都被带进李景肃的帐篷,会不会有人猜测、甚至猜中……
因为心虚,他的声音便也止不住发抖:“没、朕没事,就是昨天着凉了,发了寒热……”
方淮愤然道:“那些北茹人也太过分了!让皇上穿得这么单薄,怎能不着凉?”
腾毅也道:“给我们这些人倒是一人发了一件衣服。臣等将衣服匀给皇上,不能再让皇上这样受风寒了。”
司徒晔精神一振:“是么,给你们都发了衣服?饮食是不是也有改善?”
二人点头,告诉他北茹人从昨天开始便改善了俘虏的待遇。每个人都被发了一件衣服,原本一天仅有一餐的食物分发也增加到两餐。尽管衣服破旧、饮食简陋,总是比之前要好一些。
“……也不知这些野蛮人怎么突然开化,竟然想要善待俘虏,真令人惊讶。”方淮道。
司徒晔想到李景肃嘲弄他的话,想到当时自己裸着身体面对敌将哀哀恳求,内心愈发恐慌,生怕俘虏待遇改善的内情为人所知,连视线都不敢再与两人对视。
若被人知道……若被方淮、腾毅等忠心耿耿的臣子知道……
他们会怎么看他?怎么说他?他根本不敢想象……
一个年轻人忽然提着一件衣服,径直来到囚车前,行了个礼。司徒晔认出这是自己的堂兄、封号为燕王的司徒玮。方淮和腾毅连忙对这位年轻俊美的王爷行礼。
司徒晔打起精神问道:“燕王何事?”
司徒玮满脸嫌恶之色,指着提在手上的衣服:“臣想请教皇上,昨日分发给臣等的衣服从何而来?”
“朕与北茹大将军谈了谈,希望他能改善俘虏的待遇。至于衣物从何而来,朕也无法过问。燕王为何有此一问?”
司徒玮冷笑道:“皇上怕是没仔细看?这衣物,分明是北茹军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
此言一出,众人脸色都不好看。司徒晔被关在囚车里,本来是没有被分发衣物的。听到堂兄这样说,仔细看了看方淮和腾毅穿在身上的衣服,确实像是从死者身上抢掠来的旧衣。再看司徒玮,他展示给其他人看的衣服上明显有一大滩血迹。
司徒晔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应。把从昱朝百姓尸身上抢来的衣服发给他们这些昱朝的贵胄官员,无异是一种极大的嘲讽和侮辱,但不难理解这么做的北茹军的心态。总不能期望他们会拿崭新的衣服来给这些俘虏。可司徒晔也不能站在北茹军的立场上来为他们辩解。
正在僵持的时候,穆陵走了过来,瞥了一眼司徒玮,问道:“你们在吵什么?”
司徒玮没吭声。司徒晔答道:“并未争吵,只想问问——给我等御寒的衣物,是否从朔阳百姓身上劫掠而来?”
穆陵又看了一眼司徒玮拿着的血衣,冷冷道:“衣服没有多余,你们若不想要便算了。”
司徒晔犹豫了一下,坚定地说:“这些蒙尘染血的衣物,正是提醒我等之无能,反思江山社稷为何有今日之局面。当做是鞭策,众卿收下吧。”
司徒玮不屑地“啧”了一声,故意弄得声音很大。穆陵对司徒晔的发言无动于衷,却因为他这一声,扭头瞪了他一眼。司徒玮立刻噤若寒蝉。穆陵随即把手里一直拿着的东西送进囚车,放在司徒晔脚边。
“大将军吩咐给你的。穿上吧。”
穆陵说完便走了。司徒晔打开叠放整齐的黑色衣物,竟是一件兔毛制作的斗篷。
司徒玮看他的眼神,顿时像是能喷出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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