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安几乎信息发送出去的同时拿出手机,看了眼屏幕,跟对面俩人说了句什么,转身往这边走。
海澄和傅兰洲对视一眼,也跟上来。
隋然一下车就被海澄叫住了。
她打那通电话正钻牛角尖,没有理智可言,这么快再见面难免有几分不自在。
海澄倒是笑眯眯的,笑她车技只有无人驾驶能拯救,又说:旁边小区有地下车库,早知道我给你发定位,那边好停靠。
话没说完,淮安干脆利落一把停稳,人已下车。
海澄按着隋然一侧肩膀,若无其事地说:淮总,不然你和兰洲先去餐厅,我跟然然聊几句。
隋然现在最不想跟她私聊,说不上是觉得对不住海澄明明她自己说的,过去的让它过去,不要再提又或者哪个地方没转过弯。
淮安投来询问的眼神,海澄抢先道:哎呀,我都把兰洲押给你当人质了。
傅兰洲不失时机与风度地爽声大笑,一迈步,有意无意地占据了淮安的视野,淮总,那咱们先过去看看菜单?
肩上被海澄用力捏了下,隋然硬着头皮拿开海澄的手,提议:停车场空气不好,边走边说吧。
出了停车场,海澄悠悠地问:是不是怪我,如果当年我安排淮总跟你见了面,事情就不是现在这样了?
直截了当,没有一点缓冲。
可以,这很海总。
隋然点点头,又摇头:不怪你,没怪你。
过去没办法改变,埋怨责怪无用。吃一堑长一智,走点歪路不一定全是坏事。
但是会想,怎么可能不想。
会议室看到淮安,她就止不住地想。
可能在那之前,隐隐约约也想过,很早的时候,海澄的态度就很暧昧。
最后一次在不久前,促使她给海澄打电话,继而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四年前淮总联系海澄并非无的放矢,也不是单纯出于对昔日合作伙伴的关心。
甚至两年前淮安仍在尝试联系她。
两年前,她刚踏上一条下坡路的起点。
终点是噩梦深渊。
人很难克制自己的潜意识去想一些漫无边际的、对自己有利的、能够避免和纠正某些错误的事情。
隋然也不例外。
她想,如果那时候她和淮安聊上几句,也许就是一个接触新世界的契机,让她不至于把所有注意力和精力倾注给阮烁,让她以为自己只有阮烁,导致最后差点儿没走出来。
一个人封闭久了,不知不觉会把特定的人或事物当成唯一的支柱,世界的全部。
隋然止住不好的回忆,反问海澄:你又是怎么想的,转头给她打电话?
我怎么想?海澄好笑,你突然一通电话过来,我以为你俩谈崩了。你这人,平时瞧着风风火火,轮到自己拖拖拉拉,缩手缩脚。
隋然瞪她。
海澄伸手把她扳回去:你知道人想多了,就特别容易作。自己还不知道。真的喜欢,正面上,不要怂。你看我跟兰洲
隋然由衷感慨:进展真快。
她听明白了,海总没别的意思,纯粹来秀她反季节到来的春天。
不能算特别快吧。海澄一甩头,满头藏不住的得意,也还好狗男人爽快,公私拎得清。
隋然不置可否地哦了声,目光追随着前方身影。
两人步速比她俩快,身影在路灯和树荫间隐现。傅兰洲明显趋附淮总,遇到树池、垃圾桶之类的障碍,总是他先绕行,而后迅速回返到淮安一米左右的距离。
傅兰洲的个人页面有钧霆某部副总的头衔,兆悦海城分公司正儿八经的运营总,大小是个几百号人得恭恭敬敬喊总的人物,他对淮安的尊敬全然不是出自绅士风度。
他对淮安有所求。
而淮安对傅兰洲的恭谨安之若素。
她习惯于这样的礼遇。
是啊,那可是淮总。
两人的影子消失在拐角处明亮的灯光下,隋然回过神来继续听海澄说:
要我看,现在不晚,现在的时机刚刚好,哎我不是给自己推卸责任,这事儿我做得确实不厚道。前一句诚意满满,后一句急转弯,不过呢,真金不怕火炼,真爱不怕海枯石烂。
隋然:海总的嘴,不怕风大闪舌头。
你想,现在你们俩都单身,清清白白。哪像前几年,那时候你长着一双眼还拿来出气,死心塌地跟那谁。
隋然脚步一滞,海澄恍然未觉,自顾自道:
你也不用在意两年四年,喜欢一个人得从那个人知道你喜欢她/他开始,一个人唱独角戏哪是谈恋爱,感觉挺伟大,回过头想想,都他妈是自我感动。
海总,隋然加快脚步,驴唇不对马嘴地问:餐厅还有多远啊?
不就在那儿么,你看他俩都进去了。
王家小院出乎意料的简陋,一楼六张四人餐位的桌子,小楼梯看着摇摇晃晃,仅有的两个服务员没穿制服,跟老板老板娘关系匪浅,近饭点儿客人多,后厨催着送菜俩人还会反呛老板老板娘,是老弄堂里的夫妻店。
傅兰洲等在楼梯旁,二楼右手边包厢,你们先上去吧,常师兄也快了,我等等他。
常主任精神抖擞,比傅兰洲高了半头,白色短袖衬衫衬得皮肤黢黑,表带两侧、衣领部位的皮肤色差十分明显,与其说是坐班领导,更像跑业务的。
不好意思来晚了,临时去局里开会,耽误了一会儿。常主任以茶代酒,自己干了一杯大麦茶。
淮安在这样的场合显得比平时寡淡,略略颔首:常主任客气。
这次通过兰洲师弟和海总的关系约您出面,是了解到贵公司有关于医疗孵化平台的投资计划,我们这里可以给到的资源是很多的,基本的税收政策有,基建配套可以倾斜,人才池业已运作。我们这边呢,完全配合各项投资计划。常主任炯炯的双目锁定淮安,直言不讳,但是我看贵司过去几年侧重于工业科技,为什么会想到涉足医药领域?众所周知,医药研发周期长,投资巨大,且具有一定赌博性质。据我了解,资方很少从团队组建阶段切入。
听傅兰洲介绍,引资招商不喝酒是常主任的习惯。青年一代不兴酒桌文化,餐厅也是他指定的亲民小馆,二三十年的老店,一切从简,效率至上。
一番话落地,隋然更加坚信常主任是实干派,没有迂回曲折的套路,丁是丁卯是卯。
并不是医药领域。淮安纠正道,仅仅针对RNA病毒。
常主任:哦,这个范围很宽泛的嘛。具体是哪方面?丙肝、流感、脑炎、免疫缺陷?单链、双链?是否涉及反向遗传操作技术?
淮安:RNA病毒变异速度快,我们希望以模块而不是科目来进行。
陌生领域的专业讨论,傅兰洲还能插上一两句,隋然和海澄大眼瞪小眼,一个举着杯子小口抿水,一个对着手机戳戳点点。
海澄:「淮总真迷人[色][色]」
隋然拿水杯挡住屏幕,单手回了一串省略号,视线不自禁飘向淮安,发现对方也正偏头看她的杯子。
目光触之即收,淮安顺手拿过茶壶帮她加水到一半:中午看你没怎么吃菜,水少喝点。
正巧服务员来上菜,常主任话锋一转:他家开店我才上高中,转眼二十来年,味道一直没变,你们试试看,看口味合不合适。
常主任吃了二十来年的餐厅尽管不起眼,口味着实没得挑,一顿饭主宾尽欢。
临了,常主任和和气气道:淮总近期若是方便,还是希望您到实地考察,届时我另行安排接待。这么大一笔投资,光我个人,不够显诚意哪。
常主任太客气了。淮安淡淡一笑,我们的项目负责人还没就位,应该快了。等她到岗,我们一同前去拜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