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头一回,愿许给女人如此重诺,如此重诺!
他身侧后位,他手中江山,他给她!
……可她怎能是如此反应!
英欢眼睛发红,胸口欲裂,阵阵痛楚自肩上传来,淡淡的血腥味飘至鼻间,感到他牙间一松,头埋在她肩上不动,又是半晌,才听他咬牙道:“为什么?”
她不语,胸懑难平,手攥住身下锦被。
为什么?
他说许她天下,她心为之震,以为他愿为她弃江山!
谁知他竟是要她将家国拱手让之,他把她当成了什么人!
他许她以后位——
她冷笑,他的后位?他的后位她不稀罕!
邺齐后宫各色佳丽纷争,他以为她会在乎他的后位?
当真可笑!当真可叹!
他二人一生纠结,相斗十年才相见一面,家国天下掌中江山,事事相阻!
至此才知,他让不得她,她亦让不得他,他和她如何能遂得了己愿!
她咬唇垂眼,身子在抖,肩上之血沾上纱袍,绯色愈艳。
贺喜起身,猛然将她拉起,揽入自己怀中,“说,你到底想要什么?你到底想要我怎样?”
英欢仍是不语,身子在他怀中却是愈抖。
她想要的,他给不了。
她想要他做的,他断然做不到。
既然如此,那她不如干干脆脆断了这份念想,只为邰涗而求。
贺喜手臂收得更紧,盯着她,“说!”
英欢轻喘一口,抬手,指尖触上他左胸,缓缓点了两下,“十年间你欠我的,悉数奉还。从今往后,邺齐得土一寸,便分邰涗半寸;你尝利一分,须得让我半分。邺齐永不犯邰涗之境,两国缔结盟约,于京中互设使司。”
贺喜抿唇,手臂渐松,“依你。还有什么,一并说了!”
英欢望着他,摇了摇头。
“没了?”贺喜面色骤然转怒,握住她的手腕,“那你同我又要如何?”
英欢低了眼,慢慢道:“你做你的东喜帝,我做我的西欢王。天下大事从此交由使司互议,你与我,永不再见。”
贺喜大怒,肩膀在抖,“你休想!你若是作得如此打算,明日我便领兵直逼遂阳!任他十个狄风也挡我不住!”
英欢冷眼看他,“但看你明日能否出得了这殿门。”
贺喜脸色僵硬,猛地松开她,转身从床侧一把抽出佩剑,塞进她怀中,“你若能下得了手,现在便杀我!”
剑身沉沉,一砸便砸痛了她的心。
此剑非初见,当日奉乐楼中,便是因了这剑,才有了后来那一夜。
她眼中升雾,不碰那剑,由它落至床间。
这男人满身锋芒避也不避,事事不留后路,逼己逼人!
贺喜盯着她,一字一句道:“你我既已纠结十年之久,又何妨再来十年。”
他停下,眼里之光灼灼而亮,“我无论如何都不会放你。”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五指插入她指间,缠紧她,“你若躲我,我便是拼尽全力也要灭了邰涗,夺了你!”
英欢身子一颤,抬眼去看他,“你究竟想要如何?我断不可能弃国舍地!你亦不能抛却江山!邺齐邰涗之间尚有三国为乱,你不念及天下万民,却执着于此事,昏君亦不过如此!”
贺喜眸子渐黯,半晌未言。
她所说之言他又怎会不知!
只是……怀中这女人,此生能得几遇!
英欢将手从他掌中抽出,“你以为此事是任性得了的?你以为似今日这般,将来还能有几回?”
她转身要下床,他却伸手从背后环住她的腰。
他贴着她,低声道:“如若此次能灭南岵,我便依先前所言,将逐州至秦山以西诸地全部给你!每年七月,我至开宁延宫夏狩,你……改为年年视江可好?”
从来都只道他是霸道之人,从来都只听得他那不羁之言——
可此时他揽她在怀,语气淡弱温存,竟是隐隐含了期许恳请之意。
英欢心中一疼,眼角一酸,只觉腰间大掌暖而有力,再也离不得再也脱不开。
他的左胸贴着她的后背,他的心压着她的心,一下一下,愈跳愈快,愈跳愈热。
欢喜十三
热度如火,攒为一团,自心而下,烧透全身。
英欢抬手,握住腰间的掌,手指轻推他的指尖,侧过头,“太荒唐。”
贺喜亲她脸侧,“我知道。”
如此温存的语气,怎听都不像他……叫她心中又疼又痒,又酸又涨,浑身上下没个自在。
这一夜,也就这一夜,将来若想再得,怕是再也不能。
叫她年年视江,而后一年一见,再无比这更荒唐的事,再无比他更无所顾忌的人。
她怎可能答应,她不是他,她做不到他那般霸道放肆,她是女人,他可知道,她事事都要比他难上许多!
身后男子不再言语,就这么静静地抱着她,抱着她,铁臂烫化她的腰。
英欢低头,长发自肩侧滑下,“你若得了南岵,只怕又将反悔,我如何信得了你!让道给邺齐大军,岂不是在给邰涗掘坟墓!”
贺喜反握住她的手,“原先率军至开宁,是想在南岵分兵伐邰涗时趁乱从逐州而入,上东道十五万大军压后,一举攻入南岵。我若真想与你为难,何苦来插这一脚!经此一役,经此一夜,你信我一回又有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