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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喜不言,眼色稍黯。

宋沐之又道:“以尚书省权为皇后行第。纳采、问名同日,次日纳成、纳吉、告期。”

贺喜开口,语气生冷,“告期?”

宋沐之点头,“太后之意,将请期改为告期,亲迎改为命使奉迎。”

贺喜挑起一侧眉毛,面上隐隐现出戾气,却未开口。

宋沐之捧册再道:“依太后之意,先遣使至西境奉迎,册礼使随其后;待归京时,文武百官于京郊诣行第班迎;又三日,于文徳殿发六制礼书,行册封大典。”

语毕,他呈册而上,不再多言。

贺喜不阅,眼眸淡淡一闪,“宋卿以为太后之议如何?”

宋沐之低眉垂眼,“臣不知陛下何意。”

贺喜缓缓道:“不复礼,不行典。”

宋沐之抬头,虽然心知贺喜定会排斥太后之议,却也没料到他会如此决绝,一点余地都不留。

他低头,凝神想了少许辰光,才道:“陛下欲尚邰涗宗室之女,以彰两国盟好之意,何能屈了礼数;再者,太后已同学士院及二省议妥,陛下怎能驳太后的面子……”

贺喜脸一黑,唇似刀,眉似剑,大掌撑于案边,眼底沉沉带了阴骘之色,低声开口道:“罢奉迎使一议,朕赴西境亲迎。”

宋沐之登时怔住,心中大惊。

贺喜不待他劝,又冷声快速道:“罢京中册典一事,着学士院草制,宣于开宁行宫正殿,只写册命告身,不行册礼之典。”

语气笃定决然,容不得旁人质疑,王霸之气于辞间昭然自溢。

殿上熏笼香气盈鼻,暖得让人头发晕。

宋沐之骇不能言,隔了良久才反应过来,上前急道:“于行宫中行纳后之礼,古未有之,此事还需待有司细议之后再决;陛下意欲亲迎,朝中诸臣定会力谏劝之。”

贺喜轻扯一侧嘴角,推案起身,“朕意已决,或议或谏,尔等随意。”

宋沐之皱眉,喉间发梗,贺喜的性子他自是明了,事事说一不二,打定了的念头就绝不会轻易改变。

贺喜转身,待小内监去捧手炉之时,又回头道:“宋卿如是方便,替朕向太后行个话:是朕亲迎并罢册典,还是悬中宫永不纳后,她择一而定。”

宋沐之默然,手中册折握得歪歪扭扭。

贺喜看他半晌,忽而撩袍走下来,眸色黑黑,里面火星猝繎,“宋卿既言不可屈了礼数,朕躬身亲迎又有何不可。”

他顿了一下,眸子稍眯,看着宋沐之,又慢慢道:“既是为彰两国盟好之意,她邰涗皇帝亦当御驾亲送,以显心诚,如是两国才可尽弃前嫌、再无芥蒂。”

宋沐之睁大了眼睛,张口,却说不出话来。

贺喜垂手,轻甩袖口,神色又回漠然,转身离去,抛一句话于身后:“既是要细议,便将此事也一并议了。”

冷音自前方荡过来,惹得宋沐之浑身一抖,手脚俱麻。

怎番算罢,都敌不过他的一霸之气。

事若成此,天下不知又将变得如何。

贺喜接了小内监递过来的琅丝錾龙铜手炉,慢步出殿,殿外轻雪飘扬,落沾于面,冰沁入怀。

她若是喜之不尽,那便万万不要掉泪。

一语四字,沉似万石,谁令谁喜,谁让谁欢,笑又如何,泣又如何。

家国天下一盘棋,帝王之间几段情,你争我夺,他杀她伐,不过犬牙相错耳。

欢若平生,喜之不尽。

谁输谁赢,太早莫论。

卷二欢若平生,喜之不尽

帝业一

初雪迟至,较之往年竟晚了一月有余,可一落便是三日不休,天地间万物裹了银装,冰晶莹透。

御街宽阔的石板道侧积雪满覆,远处莲池亦是一片苍然之象,全无了先前旖秀之景,只剩白辙冰痕,更显皇城肃穆严森。

下马道过后,有黄衣通事舍人一路来迎,见了沈无尘,远远便躬身行礼,“沈大人。”

沈无尘点头,眉眼一低,“皇上人在何处?”

舍人道:“正在景殿,大人才至宫门,便有人通禀过了。”说着,暗下抬眼,朝沈无尘身后张望,“皇上着沈大人将人直接带过去。”

沈无尘淡淡应了一声,望见那舍人后面还跟了四位小宫女,看着甚为眼熟,都是旁日里在景欢殿值差的,也就不再多言,侧身让过,头微微一偏,道:“便是她了。”

四位宫女前后趋步过来,飞快将沈无尘身后之人打量了一番,而后为首的那人轻声笑了下,上前去扶道:“姑娘随我们来罢。”

乔妹站在沈无尘身后,脚下雪中踩出浅浅两只小坑,一张小脸冻得通红,身上一件葱青仿缎厚绵夹袄,一双手不顾礼数地按在长裰衣摆下,想要汲取衣棉中的暖意,可仍是禁不住地发抖,小嘴哆嗦了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沈无尘眼角微弯,看向那宫女,“她还没习惯遂阳这气候。”

宫女微微一笑,也不说话,只是上前来,自一侧搀过乔妹的胳膊,带她往前走去,至了雪浅的砖道上才对她道:“快些走,一会儿进了殿中,就不这么冷了。”

乔妹脚下不稳,咬了咬嘴唇,回眼去看沈无尘,见他跟在后面,步子不急不缓,面色淡然,这才稍放了些心,依那宫女所言,步子快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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