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卫伊。”
穆京宸带着几分不易被察觉的得意道出了邹小少爷的大名。
“我还在想渝眠是从哪里借到电话能打来你这里。”
渝棠无奈地叹了口气。
此刻被他们二人背地里“说小话”的邹卫伊正苦着脸开着车,后排上坐着因为怕晒而裹得严严实实的渝眠。
要不是穆京宸骗他说是渝棠的请求,再加上他打心底里可怜渝棠兄弟二人,他才不会帮穆京宸这个忙!
邹卫伊闷闷想着,渝眠虽然念着他经常送来一些书籍绘本,和他算得上熟络,但真的相处起来仍旧不可避免地有些古怪膈应。
比如今早渝眠请他帮忙给渝棠打电话时,一双眼睛像是鹰隼一样幽幽地紧盯着他,还质问他自己哥哥究竟是被谁带走了、去了哪里。
书香世家里被温和教养出来的邹卫伊最招架不住渝眠这种孩子,既可怜又可怕,搞得邹卫伊满头大汗,在心里唾骂了穆京宸无数遍。
“我哥哥真的是被教授带着出去调研了吗?”
渝眠满不信任地盯着邹卫伊,第无数次质疑道。
“真的,我骗你干嘛?”
邹卫伊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渝棠早早和他交待过,有两件事决不能让渝眠知道,一是裸模,而是穆京宸,所以今早他给军营里打电话时也只骗渝棠说电话那头是渝棠他们下榻的酒店。
“可为什么邹哥哥你不一起去?你不也是军校里的老师吗?”
渝眠将邹卫伊反复摩挲鼻尖的样子看在眼里,根本没听信他的话。
“我这……我这娇生惯养,就爱呆在城里,吃不了苦,所以就不去。而且你哥哥不是还拜托我帮忙照顾你吗。中午你想吃点什么?既然都出门了,我带你吃顿大餐再回去呗?而且你哥说他马上就回来,咱们吃完饭他说不定就到家了,怎么样?”
邹卫伊涩涩地胡诌,他邹少爷本是全峪临城里最接地气最不纨绔的富家子弟,为了骗渝眠只得把自己形容得娇贵蛮横、顽劣不堪。
“好。”
渝眠窝在车门和座椅形成的角落里,因为不习惯外面的明媚阳光,只得将帽檐拉得更低。
他知道邹卫伊是极少数的真的对他们兄弟二人好的人,是个善良的笨蛋,所以也无意多做为难。
邹卫伊见他终于不再逼问,无声地叹了口气后带着渝眠走进了一家意大利餐厅。
渝眠因为病弱,身体削瘦,看起来只有小小的一团,让邹卫伊总觉得他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孩子,小孩子嘛,自然都喜欢吃意大利菜,什么猪排薯饼,还有餐厅里花花绿绿的陈设,看起来就像孩子的乐园。
“给你菜单,看看想吃什么,”
他们二人在靠里的阴暗处坐下,邹卫伊递给渝眠菜单的时候愣了一下,有些不确定地问道,“你……识字吗?”
在他的印象中渝眠不是在家里就是在医院,似乎没有上过学?
“哥哥教过。”
渝眠不屑地接过菜单,他对邹卫伊唯一的不满之处就是他对于他们的怜悯之心。
哪怕已经家破人亡十多年,渝眠仍旧端着少时养成的矜贵自尊,而且他和渝棠不一样,他不懂也不愿收敛这份傲气,更无法忍受要接受其他人的施舍和同情。
“啊,那行。那你选着吧。”
邹卫伊尴尬一笑,但并未把渝眠流露出的轻蔑放在心上,而是开始认真地挑选自己钟意的菜式。
“邹哥哥帮我决定吧,”
渝眠做了很久的心理斗争,最终还是想起了渝棠对他的叮嘱,难得朝邹卫伊露出了一个笑脸,
“我没吃过这些高级的餐厅,不会选。”
邹卫伊这个善良的笨蛋果然被渝眠这几句话说得一阵同情心泛滥,三下五除二给渝眠点了份最贵的主食,十几分钟后,一道冒着热气的红酒烩牛肉被端正地摆在了渝眠面前。
“你尝尝这个看,这个牛肉用红酒腌制过,除腥提鲜。”
邹卫伊热情地给渝棠介绍,怕这没什么见识的孩子以为那红彤彤的酱料是没有熟透的血丝。
“像是腐烂后的酸味。”
渝眠简短地做出评价,差点没把邹卫伊给呛得当场流出眼泪,并且对渝棠拼命上班还要照顾这种熊娃的艰辛更感同情。
“邹哥哥要不然吃快点,我怕哥哥回家发现我不在会担心。”
渝眠一顿饭的时间看了三五次时钟,催得邹卫伊出了满身热汗,
“那个,小眠啊,虽然这么说有些冒犯了,但是你不觉得你有时候对你哥哥有些太依赖了……我不是说你不好,只是你看,你哥哥能和教授一起出去调研是多么难得的机会,为了你他得马不停蹄地赶回来,这是不是很可惜呢?”
“邹哥哥,你可能对我和我哥哥的关系有一些误解,”
渝眠一勺剁在瓷盘上,刺耳的脆响声震得整个餐厅的人都朝他们投来目光,
“哥哥对我好,不仅是因为我们感情深,这也是他欠我的。”
“……你说什么?”
邹卫伊神色复杂地看着渝眠。
刚刚成年的少年看起来毫无血色,像是某张报纸中被揉碎了的阴森剪影,他带着毫无感情的笑意淡淡陈述道,
“你可能不知道,我和哥哥曾经被恶匪抓到过,而那时如果不是我哥哥自私自利,被按进井里冻了一整夜冻坏了身体的人就不会是我,而是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