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听到,”
渝棠并未提及林粤的事情,装作茫然无辜道,“兴许是有碧麟会的人就住在附近,我们那条街道什么人都有。”
“不是去招惹你的就行。我听邹卫一说你对油画尤其感兴趣,有尤其喜欢的画家吗?”
“国内几乎没有和油画相关的理论或者深造课程,我只是感兴趣,了解得并不多……非要说的话,还挺喜欢安格尔的。”
“多米尼克·安格尔?”
穆京宸把着方向盘,逐渐减慢了车速,“我也喜欢他的风格,我们可以深入探讨探讨。”
“你是指……?”
渝棠见他停好了车,再朝窗外望去,他们已经逐渐远离了学校和艺术街,停在了外贸区里头的一栋大商楼楼外。
“前些天在书上看了有关《大宫女》的研讨,我很想亲眼看看光线被红宝石折射后落在人的皮肤上会是什么样子,”
穆京宸带渝棠来的商楼不卖别的,专卖宝石玛瑙。
“小渝老师想和我一起看看吗?”
《大宫女》是安格尔有名的一副裸体油画,渝棠也曾在报刊上看过几张有关这副珍宝的照片,未着丝缕的人背对着画面倚躺在软塌上的画面悄然在他脑海中炽热着变得清晰——穆京宸是什么意思,他是要让自己像画中的人那样给他画吗……?
“又在发呆。”
穆京宸笑着叹了口气,轻轻刮了刮渝棠的鼻尖,拉着他大步流星地迈入商楼。
渝棠此前对周雨卉那串玛瑙手串的执念让穆京宸误以为他对亮晶晶的珍珠宝石十分喜爱,越琢磨越觉得该带他来购置几套。
财大气粗的穆小少爷踏进卖场的那瞬间,因为售卖的东西过于贵重而门可罗雀的商楼像是炸开了锅一样猛地热闹起来,做销售的店员们对于峪临城内有名有姓的豪门大家都门清,看见穆京宸就像看见了这个月的业绩,争先恐后地将他往店里请。
得知穆京宸是为身边的渝棠买配饰时,识眼色的店员更加兴奋了——渝棠皮肤白脸色好,什么珠宝往他身旁一放都托他的福让他给衬得格外耀眼好看。
渝棠脑子里还在不断回闪着安格尔的油画,以及穆京宸似是而非的“邀请”,穆京宸也会把那些像是一汪清泉的玉石放在他的身上,会认真端详被珠宝筛过的阳光如何淌过他光滑薄瘦的背,如何回旋在他的腰窝吗……?
等渝棠心不在焉地又被穆京宸领回车上时,他才发现这小少爷几乎买下了店员推荐的所有东西——碧泉似的祖母绿、拇指大的海蓝宝、因为太大而被制造成扳指的缅甸红宝石……
渝棠有一瞬间以为穆京宸是带他抢劫了某个特大土匪窝,或者是突袭了某个国家的国立珍宝馆。
“你会不会花钱有点过于大手大脚了……?”
渝棠当然不会收,穆京宸似乎也不打算强迫他戴,比起送出去一个巨大的翡翠块子,还是小海棠吃糖时又乖又满足的笑意让人看了心动。
“我只在你身上花钱,”
穆京宸笑笑,“比起其他花天酒地的纨绔子弟,我爹已经觉得他是上辈子积过德了,而且我从匪窝里抢回来的东西足够敷出。”
“匪窝一般都藏着金银财宝吗?”
渝棠状似无意地顺着穆京宸的话问道,“我小时候听别人说,以为都是穷得没办法的人才会去当山匪。”
“有一部分是迫于无奈,但更多都是恶贯满盈的凶匪聚在一起,他们有的是为了钱,有的只是享受杀人放火。现在的山匪都学聪明了,经常装成无辜的村民,很少能看见把凶相显露在外,穿雕带刀就在山里晃悠的土匪了。”
“那会不会有的村民真的只是村民,而不是恶匪装的?”
渝棠微微偏过头去看向窗外,不想让穆京宸发现他扼制不住的颤栗的睫羽。
“不会,穆家军不是暴徒,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就随便动手的。”
穆京宸的声音一直都是明朗又清爽的,像是山涧里层叠翠松遮掩不住的辰光,让人情不自禁就会对他生出信赖。这样干净的声音会被用来说谎话吗?
渝棠轻轻闭了闭眼,因为脑海里闪过的情绪过于复杂,他暂时还没有想好下一句该说些什么,是继续套话,还是潦草应付。
“我听邹卫伊说,你这个月十五过生日,”
穆京宸的声音再次传来,将渝棠从卷满了碎石暴雪,血色枪声的回忆中拉回阳光明媚的现实,
“提前给你准备了一个礼物,带你去看看?”
渝棠愣了愣,难得笑得轻松,
“好。”
邹卫伊并不知晓他的生日,看得出是穆京宸悄悄派人查的。他和渝眠一路流浪到此处安顿后为了避免露出马脚,都改了自己的出生月日,这点信息暴露出去并不值得人紧张。
车子又在城内穿行了十几分钟,再次停下时俨然已经开至了渝棠再熟悉不过的地方——攀花楼。
不过这一次穆京宸带着他径直走入了攀花楼对面的阁宇,原本驻扎在一楼的商铺不知何时已经悄然关门歇业,整栋楼阁被统一打通成了一处通堂。吵闹的一楼二楼被改造成用来采光的旋梯回廊,一路上到第三层时,幽静的檀香味已经能够将楼外的市井吵闹声阻隔。
“到了。”
穆京宸驻足,渝棠好奇地从他身后探出头去,只见落落光尘从巨大的天窗倾泻而下,将整个宽敞平层映照得温暖明亮,屋内摆放着的都是氤氲着草植响起的梨木家具,譬如画架和藤椅,以及一些名贵的画作,能看得出这是一间被精心装饰过的画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