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性根植在他们骨子里,便反,没有李代圣的号令,他们也不敢动穿着冕服的皇帝,竟然皆是傻愣在那儿。
李代圣一臂被铁矢贯穿,冷风呼呼往里灌着,血流如注,转身也追了进去,见白太后蹬着两条软腿在大哭,狞笑着问道:“大嫂,你说孤该先杀谁?”
白太后吼道:“代圣,哀家和少陵一心全都向着你,你又何必如此?齐国公眼看勤王,只要你肯放了我们娘俩,今天的事情,哀家只当没发生过。”
她本是想玩一手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把戏,谁知滴水不漏的谋划中,后宫竟会有一个倾慕李代瑁的老姑姑,一言捅破天机,成王败寇,眼看等不到尹继业归来,自己就要没命了。
李代圣忽而回头,剑逼上跑了个气喘嘘嘘的宝如:“那就先杀你?”
大难临头,宝如居然还在笑:“王爷英明神武,须知擒贼先擒王,季明德都知压摄群臣要先杀谢振轩,您有杀我的功夫,何不……”
她转身去看老公公,心说对不起了,长辈就该保护儿女的,我死没关系,我的孩子还没出生了。待你死后,我一定压着明德跪在你的坟头,让他叫您一声父亲。
李代瑁被绑的最结实,气的青筋爆胀,吼道:“孽障,对着些妇孺呈什么能,要杀就先杀了我,杀了我,大魏江山,由着你这个孽障去造。”
李代圣此时已经颠狂了,巨大的喜悦冲昏了他的头脑,不知怎的恰叫他撞上李少陵。他狞笑道:“杀你有甚意思?我要先杀了你最爱的这个孽种,让你尝尝刚愎自用,蔑视其他人的滋味。”
人在大难之中,最容易抛去伪装,露出自己本身的涵养来。
李代瑁含心茹苦,比培育三个儿女还尽心的培育李少陵,想叫他做个合格的君王,也是看他言行得当,胸有乾坤,才会在他十二岁之年,就早早行冠礼,让他参于到朝政大事之中。
可大难来临之际,这孩子一把扯过宝如,转身躲到了她身后。
李代圣一把长剑,绕来绕去几番对不准小皇帝,焦躁之下横刀便要刺宝如,忽而觉得脖子上一股凉风,回头的瞬间,宝如的脸,躲在角落里哭泣的永世子,巨柱,吊灯,宝顶天花中一笔笔的描金。
接着,是一张比他还狰狞的脸,俯腰在看他。麻鞋踩在脸上,季明德将李代圣一颗头踢起,骨碌碌滑到李代瑁脚边:“仔细看看你这好兄弟,人面兽心的东西。”
恰此时,尹玉钊从甘露门上杀出一条血路,也冲了上来,跪在李少陵面前,叫道:“臣护驾来迟,万死之罪。”
李代瑁叫季明德松了绑,转身,走到缩在椅子里的白太后面前,将她拎起来,劈手便是一个耳光。
若非她要玩一手双潢,又怎会有今日之险。
转手又是一耳光,打的白太后两边脸颊瞬时突了起来。小皇帝李少陵扑过来了:“二叔,你责朕便是,母后这回又没犯错,您怎能打她?”
身为辅政大臣,动不动禁太后的足,小皇帝嘴上不说,心里当然不是滋味。愿意跟着白太后玩双潢,一大半的原因,就是因为李代瑁对太后太过苛刻。
李代瑁气的咬牙,巴掌终是挥不到小皇帝身上。
打完,再走到尹玉钊面前,冷冷看了足有一刻钟,扬手一个耳光,反手再一个耳光。
尹玉钊即刻下跪,低声道:“王爷,百险之际,非是微臣不愿护驾,而是尊府二少奶奶晕在外面,情急这下,微臣是想替她先找个郎中,再来护驾的。”
李代瑁一脚踏在他肩上,沉声道:“明德。你是秦州都护府大都督,本王命你,以渎职之罪,即刻将尹玉钊押到城楼上斩之。拿他,祭今日死在延嘉殿外的群臣。”
宝如转身去看,她的同母哥哥,尹玉钊显然也早就预料到会是这结果,默默摘了身上佩剑,抽刃,反手递到季明德手上,咧唇而笑:“我死之后,身后所有财产,全部交给四夷馆那位老厨娘。以谢她照顾我那么久。”
宝如立刻转身,不敢看他的眼睛。
方才,他该一直护戌着神龙殿的,只要他坚守岗位护卫小皇帝,不让李代圣得呈,于公,他就能交得过差。李代瑁便再生气也不能治他的罪。
她晕倒之后,他也是太着急了,擅离职守跑去找郎中,想找人给她诊脉治病,才会给李代圣可趁之机。
季明德早有杀尹玉钊的心,今天蓄机一战,只杀一个李代圣当然不够尽兴。在小皇帝和白太后的惊呼声中,一把拧起尹玉钊,转身就往外拖。
尹玉钊艰难的转着脖子,再只眼睛死死盯着宝如。
……
一声接着一声的巨响,连绵不绝。渐渐的,整座城楼都在晃动。
梁顶往下落着絮尘,宫灯晃来荡去,王朝基胆子大,溜出去看了一圈儿,跑进来叫道:“陛下,是齐国公,是齐国公率兵来勤王护驾啦!”
朱明门上,尹继业一身乌铁明甲,率队,用巨木撞开丈八高的城门,破城而入,来勤王了。
二十万大军包围长安,名为勤王,实则是来干什么的,尹继业的司马昭之心,群臣知,世人知。
仰头看着城楼上叫季明德长剑相指的儿子,尹继业喝道:“季明德图谋江山,意图篡位,本都督今日便要清君侧,斩杀你们这些意图谋位的皇室宗亲们,来人,给我撞开宫门,杀季明德?”
季明德一袭黑衫,腿长腰劲,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尹玉钊,这条癞皮狗,今天看来是杀不了了。
松开尹玉钊,他在垛口冷笑:“国公爷二十万兵越关山,事先不在兵部报备,私潜而来,不问情由便撞宫门,本都督觉得,您才是想篡位的那个人。”
盛暑的午后,依旧闷热无比。一座宫门上的僵持,此时破城而入,将皇室宗亲一锅端,天下就姓尹了。
尹继业扬起手中长剑,二十年的隐忍,就在此刻。他在考虑发还是不发。
恰在此时,李代瑁出来了,摄政王冷巡全场,高声道:“你们都是大魏的子民,亦是大魏的兵丁,本王这些年待百姓如何,待朝廷如何,你们心中自有一本帐。
李少源二十万兵驻扎剑南,只要你们敢攻宫门,飞鸽传书,明日他便可驰援长安。是要江山乱,妻离子散国破家亡中求富贵,还是卸下兵器,随齐国公一起退出宫城,诸将士,本王今日只看你们的。”
随尹继业而来的众将士面面相觑半晌,毕竟皇帝在,摄政王亦在,叛乱者已经被斩首,此时再攻宫门,就是乱臣贼子了。
僵持良久,远在剑南的李少源是最大的威慑,尹继业首先卸甲,终究还是撤兵,退出了宫城。
整座后宫皆遭了狼烟,两仪门内几座大殿却还是好的。
千秋殿、百福殿,承庆殿一字排开,松了绑的李代瑁将所有人全都撤进了百福殿中。
这原是李代瑁少年时的居处,按例该给先帝未成年的皇子们住的,但是先帝膝下无子,这地方便一直空置,多少年也没人住过了。
二楼阁楼上是李代瑁曾经的书房,陈设仍还是旧模样,空气中飞着扬尘,虽也有专人每日打扫,但久无人居的旧殿,总是一股除之不去的灰气。
宝如和李悠容,英王妃几个正在吃茶缓神。
外面不时有嘶嚎声传来,恰似鬼哭狼嚎。方才内侍们大开杀戒,至少杀掉了半数的宫婢。此时朝臣控制了整座宫殿,又开始捕杀那些作乱的内侍们。
空气中一股浓浓的焦臭,是焚烧过头发和皮肤之后的刺鼻之气。和着浓浓的血腥,叫人直欲作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