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夫人声如莺啼:“我想,这必定是个雏儿,还是个极好面子的雏儿不肯不是不想,仅仅是不想在我面前失态而已。”
“夫人说的很对。于季某来说面子比什么都重要。”最荒唐最不堪回首的一夜上辈子给宝如了。
琳夫人望着季明德忽而声哑:“如今只看你的眼眸便知你已久经沙场。”
空气中忽而有浓的化不开的靡旎浮起,季明德随即将话题拐了个弯:“其实夫人不必如此的你便放开粮仓,只说是我季明德抢了东西将来到赤东赞普面前也好有个交待,否则赤东赞普若追究其来,不是我们害了你?”
琳夫人一看他没那个心思,颇欣慰:“我投诚你,便是做给赤炎那狗贼看的,生怕消息不通他不知道,又怎会遮遮掩掩?”
她说着,忽而拍手,嬷嬷们便把卓玛送出来了。脸儿圆圆,下巴尖尖的小姑娘,偎到母亲身边,吃吃笑着。
琳夫人道:“我犹记得,当年还是她把你引进我的帐篷。若非她说,阿姆阿姆,这个汉人男子说话着实有趣,我那里能看得上那般瘦弱的你?”
季明德笑了笑,小卓玛亦笑着别过了脸。
琳夫人又道:“赤炎那个狗东西,先时并未露出什么形迹来,这阵子驻兵怀良,却是日日骚扰卓玛,说想娶她做侧妃。
他的心思我岂能不知?我唯有卓玛一个女儿,叫他娶走,我这些年积攒下来的财富就全是他的。
他与我便是那等的关系,我怎好再让卓玛去给他做妾?
他是赞普,我逆不得他,但也不想让他借着卓玛,收走我这些年苦心经营的一切,所以,我愿意付出所有支持你们一战,但你得娶卓玛。”
卓玛直截了当:“当年你曾说过,会回来娶我的,我一直在等着你。”
季明德再笑,目光投向卓玛,老大哥一般:“我已经成亲了,娶你不可能,替你谋个好男人,倒是可以做得到。”
原本不过一杯酒,几句顽笑季明德便走了。回程的时候途经怀良,才知赤东赞普听闻此事之后,不必赤炎,直接从逻些发兵讨剿,杀了琳夫人。
卓玛躲在牛棚之中,才没有被突袭的赤东赞普给掳走。
于是,他不得不履行承诺,带卓玛回长安。当初养在霍广义家,也是希望能慢慢替她找一个良婿而配之。谁知竟叫尹玉钊那厮找到她,还将她捅到宝如面前。
他刚想迈步,便听院子里哇的一声哭。会这样哭的,除了宝如,就只有卓玛,天生的娃娃哭腔,季明德头疼了一日,显然终于还是闹将起来了。
他不由加快脚步,进了院子。
且说宝如这头。
中午吃饭的时候,卓玛倒是乖乖儿的进来了。跪下就请安。她本浮着两块高原红,两边脸颊高的吓人,瞧的分明是四个手指印,那是苦豆儿方才留下的。
有这样两个大幌子,她居然也不生气,笑的憨乎乎的,傻子一样。
宝如终究心软,拉她一起坐了吃饭,饭桌上软言劝道:“既做了妾,就不能再叫大哥,得叫爷,明白否,他从此是你的主,不是你的哥哥。
那怕你们原来是什么关系,如今你是自愿给他做妾的,恩义在,我肯定会好好待你,但礼不可废。”
卓玛连连点头。一盘葱姜爆羊肉,忽拉忽拉就刨去整盘子,另有一份薤头花咸菜,是就粥吃的,她居然端起来,将一盘子咸菜吃了个精光。
看她吃的如此粗俗,宝如回想着嫡母段氏的胸怀,努力的忍着。忍到一半,看她手抓起鹅脯便开始大嚼,终于忍不下去,借着呕腻,仓惶而逃。
过八月十五就该摘葡萄了。宝如后院里不过十几串葡萄,却一下留到了现在,真真比蜜还甜,宝如准备晒来做葡萄干儿,点心里用的。
她自己上梯子,一挂挂剪了下来,放到笸里。
苦豆儿自然要担心:“嫂子,您还怀着身孕了,不行你下来,我去给咱们剪?”
宝如抚了把犹还平平的肚子,笑道:“哪就需要这般小心?须知,适当动动,生孩子的时候才会利索了。”
其实离地也不过几尺高,葡萄架的间隙里,挂着枚檀木簪子,这当是尹玉钊当日戴的,挂在葡萄架上,一直到如今。宝如爬上围墙,才够着它。
宝如将那簪子摘了下来,在围墙上坐了片刻,遥望隐隐楼阁,心中又浮起一阵的歉意,她似乎又有好几天,没有去看过尹玉钊了。
在围墙上看得远。宝如遥遥见季明德磨磨蹭蹭的,经过风铃院的外围,黄叶漫天中,往海棠馆而来。他走的格外慢,似乎心事重重。
宝如有心要看看这不能调停妻妾的男人是个怎么苦恼法,于是便多看了几眼。
恰不过这几眼,就叫她看到,卓玛的小丫头柳叶儿鬼鬼祟祟的,瞧着季明德来了,转身便往海棠馆跑。
宝如这才下了梯子,端起一笸的葡萄准备进院子,便听内院卓玛哇的一声大哭。
接着杨氏就开骂了:“长没长眼睛?见着我在泼水,何不走远点儿,自己往刀刃上撞,要找死吗?”
宝如赶到前院时,季明德恰好也绕过照壁,进院子了。
卓玛穿着件牙色交衽小袄儿,从头身湿了个透,下面一件紫色的莲裙叫她手拎着,水滴溜溜往下直流。再瞧那张扬起的小脸儿,肿的越发高了,手指印子就没下去过。
柳叶儿还在赔不是:“杨妈妈,郡主真不是有意要冲撞您,她不过是做了件小儿衣服,心里欢喜,想拿去给二少奶奶看而已,谁知就冲撞到您了。”
宝如端着葡萄,站在角门上,冷眼看着,卓玛适时展开件巴掌大的小儿衣服,瞧不出针脚如何,但也算她的心意了。
瞧她此刻的样子,真真算得上小可怜呢。
可是明知道羊肉鹅脯并薤苔花都是无比的发物,还吃了那么多。
明知道季明德要回来,恰就撞在杨氏的刀刃上,卓玛这小丫头,虽面憨,心大约一点也不憨。
在杨氏面前装可怜,可不一装一个准?
宝如连忙放下笸子,上前,拦过卓玛道:“瞧把妹妹可怜的,快些进屋,姐姐替你擦擦干儿。”说着,她也不嫌湿,一边帕子揩着,一边把个卓玛揽进屋子去了。
杨氏指着宝如,再瞪一眼季明德,当着满院子的人,终究不好落他的脸。但也是要他看看,宝如有多贤惠。
宝如绝心要冷一冷季明德,将自己的衣服给卓玛换上,又替她擦干了头发,便坐在卧室中闲聊,直到间厅里摆了饭,苦豆儿进来叫了两回,才出来用饭。
季明德换了件青直裰,见卓玛洋洋得意跟在宝如身后,压低声音道:“卓玛,回自己房里吃饭去,吃完我送你回你霍叔叔家。”
卓玛立刻抱上了宝如的胳膊:“不好,宝如姐姐都许我住在这儿的,爷不能赶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