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到外书房,乌鸦鸦的侍卫与官员早已集结,李代瑁当是一夜未睡,李少廷已是一身甲骨。
今天十月初一,是祭祖节,要给先人们送寒衣的日子,地府之门大开,自然遍地萧瑟。也是汗王薛育义带五千精奇入长安朝拜的日子。长安满朝文武,皆严阵以待。
季明德想把薛育义和尹继业一锅端,尹继业又岂不是这样想的,国公做够了,膝下那些无名的血脉不能白死,给白太后捧臭脚也捧够了,他也想改天换地,让这江山姓尹呢。
出门时,李代瑁看着两个儿子。季明德精健,高挺,宝蓝面狮补武官服,李少廷一身银甲白披,清瘦,秀锐,两目炯炯。
“那个东西,还未送走?”李代瑁对于卓玛,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卑夷。
季明德在老爹面前难得一笑:“等薛汗王走了再说吧。”
大魏开国时的强盛之威犹在,是万国来朝之地,高宗皇帝当年自封天可汗的,薛育义那般的汗王入长安朝拜,能有鸿胪寺卿迎接就不错了。
季明德出长安二十里,亲自相迎,与这位如今雄踞漠北的汗王相见。
马上四目相对,薛育义毛发半秃,肚子滚圆,一张脸赤似酱肝,鼻大如斗,上面居然生满了红色小痘,观之便令人欲呕。
反观季明德,宝蓝色的蟒袍在阳光下耀眼生辉,面白如玉,一双捉笔的细手轻勒马缰,笑容无比谦和。
身为一个男子,笑起来两颊居然还有深深的酒窝,卓然秀挺于马上,身侧是略比他瘦,却同样秀貌端严的李少廷。
薛汗王一双老鹰眼巡过,忽而哈哈大笑:“荣亲王两个儿子都生的如此俊秀,福安郡主的美貌,想必更在你们之上吧?”
他此来,就是想娶个美貌温柔的郡主回去做妻的,顾真真的艳名远播到漠北,薛育义这种人其实无所谓,只是觉得王妃那般放荡,调教出来的女儿,想必在床上也会很有意思。
再一看李少廷和季明德都生的如此好看,越发坚定了要娶悠容的心。
季明德道:“汗王至,皇上和荣亲王皆无比欢喜,您在长安这些日子,便由我来全程陪同着您,如何?”
薛育义策马狂奔,哈哈大笑:“待将来王室联姻,你们便是本王的小舅子,福安郡主今日可也在宫中?本王见过你们之后,越发仰慕福安郡主的美貌了,怎么办?”
李少廷的马策后一步,气的脸色惨白:“二哥,这厮若真敢打悠容的主意,我拼着两国战乱,也要杀了他。”
季明德笑出一口白牙,忽而甩鞭策马,冲向李少廷的马,在马腹将要撞到一处时勒马拐弯:“那咱们就杀了他。”
一早儿,宝如才起来,杨氏就兴冲冲的进来了,简直张牙舞爪:“明德终于收拾那小丫头了,她在后罩房里,发着烧了,没人理。”
宝如自己揩着脸,笑道:“您又何必如此呢?快去给她请郎中,咱不能这样欺负孩子。”
隐隐听到外面有号角声在响,这是朝廷迎汗王入城的入城仪式开始了。宝如心中总是不定,转身正准备到上东阁的山坡上去看看外面,便见苦豆儿急匆匆跑了进来。
一看苦豆儿的眼神,宝如便心知是不好了。
果然,她道:“方才方少爷忙中偷闲传来的信,说您家小少爷青苗不见了。”
宝如头晕了两晕,心说千算万算,还是算漏了,不用说,肯定是尹玉钊发现了小青苗,把他给抓走了。
连着三日,宝如都在煎熬中度过。
李悠容怕老爹和两个哥哥扛不过去,要把自己嫁去回纥和亲,一直凑在宝如这里,默默的等消息。
这天快入更的时候,尹玉钊托人递了信进来,是只亮油油的千足金长命锁。这东西,还是宝如打给小青苗的,孩子戴了五年,除了洗澡从不脱身,既在尹玉钊手里,那孩子必定也在尹玉钊手中。
一院子的人都歇了,苦豆儿拽住宝如的手,向来沉默古板的小姑娘,狠憋着泪:“嫂子,我就说句难听的,不过一个小孩子而已,死了你哥嫂还可以再生,您要去了,大哥这边顾不得你,万一那尹继业强您,或者杀您,您和孩子就都没命了?”
第203章 校场
宝如整整想了三天基本算是把目前的局势给想通了。她道:“尹玉钊不会杀我也不会对我不好但他需要我去改变目前的局面我也一定会回来的。
若娘问起你就说我去洛阳看哥嫂了赶天麻亮走的让她不要过多追问,也暂时不要把事情告诉你大哥,我肯定会好好儿回来的。”
披上披风系好束带进荣亲王府后,宝如还是头一回一个人独自出门。
入更了,荣亲王府外侍卫重重把守森严苦豆儿和门口的侍卫盘桓了许久,宝如才被放出去。而此时的荣亲王府只能出不能入已经戒严到形同战时了。
此时季明德应该就在驿馆寸步不离的跟着汗王薛育义。驿馆离荣亲王府并不远宝如回头遥望驿馆的方向看了许久,忽而有个人上前一拽便将宝如拽入一辆马车之中。
上车便有人将她捆了个结实,尹玉钊骑马跟在侧。
宝如不知他要带她去那里挣扎着爬起来问道:“侍卫长,我家青苗可好?”
尹玉钊骑在马上,忽而笑了笑,却依旧不语。
他去的居然也是驿馆。汗王大驾光临,驿馆中每日都热闹无比,尹继业每夜开宴,在此与汗王把酒言欢。
不过汗王住在前楼,宝如叫尹玉钊抱着,是从后门送进去的。酒宴还在继续,尹继业只看一眼自家狗崽子的眼神,便知道他是真的把宝如给抓来了。
老国公一身酒气,下了前楼,转到后院,上了后院侍卫驻扎的小楼,见宝如手脚俱捆,坐在张简易的架子床上。
脸儿圆圆,唇微厚,是个憨憨的稚像。
也有两三年不曾见过了,老国公低头看了许久,忽而回首,对尹玉钊说道:“不怪你牵肠挂肚,这小丫头长大后,果真有点意思。薛育义要见了她,大概就不要劳什子的福安郡主了。”
尹玉钊无声咧了咧唇,死死盯着宝如的眼睛。
他忍辱二十年,比一条狼狗还忠诚,却始终得不到尹继业的信任。他天天在四夷馆装疯卖傻哄着宝如前去,尹继业又焉能不知?
尹玉钊和宝如的血缘关系,尹继业是知道的。同样一个贱货生的贱种而已,便同罗绮,当年其实也是他强暴的,若非归长安后在赵府见她,尹继业都想象不到自己玩弄过的女子,还能大张旗鼓摇身一变成为公主。
所以尹玉钊确实是他血亲的儿子。
但为了能骗取白太后的信任,尹继业从未将此事说出来。一母同胎的姊妹,尹玉钊有多爱赵宝如,尹继业是看在眼里的。但他肯牺牲这份爱,肯拿自己的亲妹妹祭旗,只为千秋大业,这份牺牲,使尹玉钊获得了尹继业空前的信任。
尹继业的手忽而掐上她下巴,带着酒腥气的,臭烘烘的手,宝如闻之便欲呕。
尹玉钊的眼眶分明红了,却仍是一句话也不说话,猛然转头别过了眼。
尹继业再笑:“听说她怀孕了,不过算不得什么,待李代瑁父子死了,只要她能活下来,灌她幅堕胎药,叫她替你生个干净孩子出来。你这般忠心于爹爹,爹爹定不会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