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颜看着他清瘦的模样使得官袍穿在身上都松松垮垮的,笑着摆手让他坐下,“累死累活的人是你,我整日里待在东宫吃了睡睡了吃,反而你倒是来对我行大礼了,亏我脸皮厚些,若是脸皮薄些,怕是连见你也不敢了。”
安书离大笑,“花家的势力一分为三的话,一部分势力跟着安十七去了岭南,一部分势力跟着花灼兄去了北地,其余的势力,都在太子妃手中,你虽待在东宫没出去,但是花家在天下的势力,除了岭南和北地,你都调用了,这般泼天功劳,瞒得住别人,可瞒不住我。你让我省了一个月的力气,我这一礼哪里使不得?”
花颜笑出声,“就知道会被你发现,不过,以后天下各大世家都肃清了,花家便也没有必要固守旧制了。待有一日天下大定,花家的势力便也不需要了。天下安,百姓安,花家也许真就可以归于平常。”
安书离闻言心中震动,收了笑意,看着花颜,“花家千百年来,不曾张扬,固守临安,就算肃清天下各大世家,也清算不到花家。毕竟花家从不做恶事儿,但听你这话的意思,如今悉数调用了花家人,将来有朝一日,天下安定,花家势力便要跟着散了?”
“嗯。”花颜点头,“是这个意思。”
安书离看着她,“是你的意思,还是花灼兄的意思?你毕竟是太子妃,只能算半个花家人,还是嫁出去的。”
花颜浅笑,“不算是我的意思,四百年前,我为保花家,能舍弃后梁天下,四百年后,就算我心意已改,保南楚天下到死,但也不愿托家里下水,但哥哥不是当年的祖父,祖父准许我自逐家门,哥哥却不准许,我即便嫁入皇家,也是花家人。总归与家里牵扯到一起,分不开的。那一日,我与哥哥闲聊,提到云族灵术,天道归于自然,后来又说了花家将来,是我猜到哥哥有这个意思。”
安书离颔首,感慨,“千百年的隐世家族,若是有朝一日真没落于寻常,比如今肃清各大世家里的肮脏污秽,鬼哭狼嚎,来的要让人觉得可惜叹惋。”
花颜目光放轻,笑容也轻如云烟,“书离,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能够长久永恒千百年甚至千万年不变的。自我四百年嫁入后梁皇室后,其实,花家就已不是遵循祖训的花家了。我彼时虽自逐家门,但最后祖父还是插手了,否则,也不会有如今这场延续了四百年的阴谋算计和天下动乱。如今,我又是南楚的太子妃,从被云迟选中那一日,花家的命运线便改了,若天下大安后,花家真正归于寻常,也没什么不好,总好过我曾害怕的,因我的原因,花家染了皇权世俗,有朝一日,在我故去几十年或者百年后,走了岔路,九族倾覆的好。你懂的,皇权这条路,永远踏着白骨,牵扯的久了,没有哪个家族能一代又一代的独善其身。”
安书离长叹一声,点头,“不错,你与花灼兄想的长远,这样的话,也许花家子孙才能后世千百年立于不败之地。人在,脉在,根在,延续就在。”
第八十五章
朝野上下因清洗天下各大世家动荡了大半个月之后,并未消停下来,天下百姓自发捐献粮草将太子云迟的声望推至空前,又过了半个月,余韵的波动仍在。
一个月里,南楚朝局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肮脏污秽被大面积地赤裸裸地解开,又用鲜血和清水彻底地洗了一遍,最终,将朝局洗了个半成新。
炎炎夏日里怀孕最是辛苦,尤其是月份渐大,挺着大肚子,更是尤其辛苦。
花颜便在难耐着这份辛苦中,一日一日地掰着手指头数着日子。
自云迟离开,花颜只收到过他两封信,且写信的时候,均是字迹潦草,内容粗略。
第一封信是在他走后的半个月,说了他已到山岭关,岭南王在半个月里,已夺下了山岭关,他们猜测的不错,苏子折就在岭南王身边,岭南王这个时候反,且短短时日夺下了山岭关,有他一半的功劳,不过没有打探到云让的消息,暂时还不知道他是否被苏子折拿捏住帮了岭南王,最后又问她可还好?仔细身体,隔三岔五要让天不绝给她把脉,又告诉她放心,好好养胎,他也会保重自己。
第二封信是在又过了半个月之后,说陆之凌已与他汇合,他们正在商议部署,暂时还未开战,天下如今都有目共睹地看着他如何平乱,这第一仗,务必要做到小心谨慎,且一定要赢,首战代表了他的威信与朝廷平乱的能力,也要让天下人深刻地认识到南楚皇权不可动摇,对朝廷有信心。又说了她与安书离哄动天下的这一场局做的很好,但她务必要注意身子,切不可过多地操心牢神……
第二封的信的末尾,笔墨晕染了一片,似乎云迟写完,停顿了好一会儿,花颜拿着信,从那一片晕染的墨汁处,似乎读出了一句话,“花颜,我想你了。”
但云迟没写出来,似乎一旦写出来了,心里的想便会蔓延得控制不住,让他再不能好好地专心,未免分心。
花颜知道他一路马不停蹄赶去山岭关,到了山岭关后,又分毫不敢耽搁地筹谋部署,想必给她写这两封信,都是挤出来的吃饭睡觉的空。她即便想念,所以,也不会每日一封信地给他送去,反而是每日都写一封安好的信,然后尤其存着,存够半个月,再一次性命人送去。
敬国公夫人一直陪着花颜,以前,听了太多关于花颜的言论,后来,因为自家儿子与花颜结拜,爱屋及乌,看花颜哪里都好,但没真正地日复一日的相处,敬国公夫人也不算是真正地了解花颜,如今每日陪着,看花颜身处东宫宫闱内院,且怀有身孕,挺着大肚子,依旧能与安书离一起做这么大一局棋,暗中帮着安书离把控了朝野上下,她心中真是又怜又爱又是敬佩。
若是换作旁的女子,一定做不到,但是花颜,不止做到了,且做的太好。
如今一个月过去,外面朝野上下的传言,无一不是说太子殿下宽厚仁善,太子妃深明大义,普天之下,再没有一个人说太子妃不配为东宫女主。
敬国公夫人这一日见花颜又反复地看着云迟那两封信,暗暗叹了口气,笑着劝慰,“别担心,太子殿下一定不会有事儿的,岭南王不是太子殿下的对手。”
花颜收起信,放进专门与云迟通信的匣子里,笑了笑,“义母,我不是担心,我是想他了。”
敬国公夫人理解,伸手拍拍她的手,寻常女子,丈夫出门,也是想念的,尤其是怀了孕的女子,谁不希望丈夫每日在身边陪着?虽然花颜贵为太子妃,心怀比一般女子开阔,但也是有小女儿情肠的,“太子殿下厉害,一定会尽快平乱,说不定孩子出生前,他就将岭南王绳之以法了。”
花颜低头看着自己肚子,笑道,“义母,还有三个多月吧,这小东西就会降生了。感觉时间过的又慢又快。”
敬国公夫人笑出声,“这话是怎么说的?什么叫做又慢又快?”
花颜伸手摸着肚子,“就是每日数着日子,觉得时间过的太慢了,但数着数着,到现在,忽然发现,时间过的太快了,我这肚皮,就如瓜一样,转眼间就这么大了。”
敬国公夫人大乐,“你呀,是因为太子殿下,每日里想着他,才觉得时间难熬,因心里想的事情,胎儿安稳,每日不自觉感觉不到孩子长,再加上怀胎的前几个月,胎儿本就长的慢,后几个月,一日一日眼见的长,你才又觉得时间太快了。”
“嗯,义母说的对。”花颜感觉肚子又被踢了一下,笑着说,“这小东西,每日这个时间,最是闹腾人,我觉得她是在我肚子里练武。”
敬国公夫人笑开,“可见小殿下是个活泼的孩子,多动好,显然很是健康。”
花颜点点头,“天不绝也说很健康。”
二人正说着话,云暗现身,躬身呈递上一封信,“主子,花灼公子的来信。”
花颜立即打住话,想着哥哥比云迟先一步离开的京城,如今一个多月了,这是第一封信,她立即伸手,“拿来。”
云暗递上信。
花颜打开花灼的信,信的内容很简短,说他在二十日前已到了庆远城,半个月前派安十六私闯了九环山,但九环山闫军师驻守的兵马部署严密,几乎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十日前,安十六才想到法子,闯进了九环山,但他进了九环山后发现,九环山里并没有兵马,有的是一座空的兵营,里面空无一人。
也就是说,闫军师带着苏子折的兵马消失了。
花颜读到这里,当即便想到了难道是苏子折调走了闫军师的兵马?能从北地的九环山调去哪里?总不能从南楚的最北边,调到南楚的最南边吧?
这样一想,她顿时冒了冷汗。
继续往下看,果然,哥哥的猜测与她一般无二,他也猜测,是不是苏子折得知云迟带兵去了岭南,他得知云迟调了西南境地陆之凌驻守的兵力,与岭南王持有的兵力正好抗衡,苏子折没把握帮着岭南王用同等的兵马赢了云迟,索性便舍了九环山,偷偷调兵去岭南增援岭南王?若是这样,九环山五十万精兵,多了一倍的兵力加持,云迟在岭南岂不是危险?
所以,在安十六对他禀告后,他派人查了两日,确定荒原山当真无兵马后,便决定调庆远城苏轻枫驻扎的兵马急行军前往岭南。
可是,毕竟是失了先机,若真是猜测的没错的话,闫军师的兵马定然会早一步到岭南,如今庆远城的兵马自然追不上,他建议,花颜收到信后,立即想办法,从最能拦住闫军师带兵前往岭南的途中,先一步拦下闫军师带的五十万兵马。
花颜看完信后,脸色十分难看,真是没料到,苏子折人狠辣不说,行事如此的果断,竟然扔了盘踞多年的占据得天独厚地势的九环山,而所有兵马放弃了北地荒原山,直接调派前往岭南。
他是要一举在岭南杀了云迟吗?
显然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