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胡,咱要什么更大的利益啊,要是政府愿意赔钱也行啊。”工友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格外清晰。
“胡说八道!”老胡呵斥道:“厂子就是我们工人的性命,厂子在我们的饭碗就在,光赔钱能长久?不要被他们动摇了!”
他声音大,水泥厂房回音效果好,平白增添了些威慑力。
工友人见他发怒也不敢再说什么,困意再次袭来,纷纷倒回去睡觉,被子一捂,有的人后悔,有的人迷茫,谁也睡不着了。
第二天清早点人数的时候,发现不止几个人,二十多个工友都乘机跑了。老胡很愤怒,但他管的再宽也管不了有人去上厕所。
他的言辞越来越犀利,态度越来越急躁,不少工友和他产生了矛盾,到中午的时候,人数只剩七十几个,老胡为了稳定人心,甚至开始威胁。
“别看他们跑出去了,出去就是坐牢,他们以为政府会优待他们?都是假的!”
“不会的,”粟正大着胆子说:“主动出去还会给你们发补偿金。”
“你闭嘴!”老胡一巴掌甩在他脸上,力道之大直接把粟正掀翻在地,一些女性工友吓得往后一缩,心里越发害怕了。
之前他们不准粟正上厕所,逼他直接尿在裤子里,气得粟正咬牙切齿,这会儿倔劲儿一下就上来了:“我说的都是真的,不信你们联系那几个逃出去的工友?”
老胡气愤地踢了他几脚,额头曾在水泥地上,拉出几道血痕,皮又破了。
“现在,大家把手机都交出来,为了防止我们中间再产生叛徒,请大家都自觉一些。”
工友们拿着手机随时都可以跟家人交流,突然说要收手机,一下子就激起了不少人的不满,但老胡执意坚持,甚至表现的有些狂躁。
“交出来,我说,交出来!”
有的人配合了,有的人站着不动。
老胡亲自过去搜身,有个脾气暴的工友当场就受不了了,直接跟他打了起来,两人互相骂着粗话,在地上滚作一团,工友们连忙把两人拉开。
大人的工友一抹鼻子,恼火地说:“吗的,老子不干了,政府给我钱我不出去,陪你在这里当**。还有谁想走的?一起走!”
七十几人瞬间倒戈了一半。
老胡连忙说:“别听他的!出去就要坐牢!”但是没用,一大群人先是小跑,接着快跑着下了楼梯。
厂院外迸发出激烈的掌声,喇叭再一次响了起来:“各位工友们,请冷静下来,任何困难都欢迎你们讲出来,我们一定全力解决……各位工友们,请……”
加上粟正,厂子里只剩下三十人。
时间走的越发缓慢,老胡亲自蹲在粟正边上守着,其余三十个人也必须坐在这,要是有人要上厕所,必有得有个人跟着。
结果是,跟着的人和上厕所的人一起跑了。
老胡一边担心人跑,一边担心自己跟着,其他人会把粟正带着跑了。
中午没人做饭,到下午四点的时候工厂里只剩三个人了。
除粟正、老胡之外的那个工友忍不住说:“我、我想去趟厕所。”
此时,老胡已经吸完了第三包烟,随意地扬了扬手,眼皮子都没抬一下,那位工友抓紧时机兔子似的溜得飞快。
水泥厂房彻底安静下来,夕阳染红了墙壁,连带着粟正血迹斑斑的脸也上了一层柔光滤镜。
“我该拿你怎么办呢,”老胡砸了砸嘴,旁若无人道:“干脆杀了你算了,反正出去也是坐牢。”
粟正勉强地笑了笑,道:“这不一样,你现在出去,最多坐五年,你要是杀了我,那就得坐一辈子。”
“……”老胡闷笑了一声,突然说:“本来想做点大事儿的,人心不可测啊。”
“大事是大事,违法的事是违法的事,主动承认错误还能减刑,你放了我,一会儿出去我说你几句好话。”
“不用了,”老胡坐在地上摇了摇头,烟灰掉在裤腿上,烧出一个洞,烫到皮肤也无知无觉,他说:“我拿你敲诈一笔吧,逃到美国去,美国肯定愿意庇护我。”
“……”粟正心想你做什么白日梦呢,但嘴上还是问:“你想怎么去啊?坐飞机?”
“……有道理,”老胡点点头,道:“那我还得要一架飞机。”
“你会开飞机吗?”
“不会。”
“那你要飞机干嘛?”
“试着开呗,坠机了大不了就是一死,还能上个新闻。”
粟正心里有点底了,这人恐怕精神有问题,是喜欢引人注目的人格,这次搞事情自我满足的目的占比不小。
“你家人呢?不担心吗?”
“老婆早就离婚了,孩子不认我。”
果然。
“……那,你觉得我能换多少钱?”
老胡侧过头,端详着粟正,轻松地说:“我也不知道,要不咱们试试吧,我切你一根小手指扔出去,看看他们愿意开价多少。”
粟正心里一凉,勉强维持着表情,道:“要不还是先打个电话吧,万一他们同意你无罪释放呢。”
电话接通,讲话的却不是肖书记。
「你是哪位?」老胡问。
「我是傅秉英,肖书记现在不在,您有什么要求可以跟我提。」
电话让傅秉英的声音变得不太像,但粟正很感动,莫名其妙的感动,有点像是老朋友终于相会,又有点像是心脏落地的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