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起路来踉踉跄跄的,顾书尧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站起身去扶他。顾书尧一起身,殷鹤成便靠过来,一把搂住她的肩,然后将头靠过来像是在讲酒话:“书尧,不吵了,我们以后不吵架了,好不好?”
可她的目光却渐渐冷了下来,她的视线停留在他的衬衫衣领上,是一道艳丽的口红印迹,她猜的果然没有错。
顾书尧不知哪来的力气,竟将殷鹤成给推开了。
殷鹤成被她这么一推,酒瞬间醒了不少,讶异地看着顾书尧。
顾书尧冲着他弯唇一笑,可那个笑容凉到了骨头缝里,“殷鹤成,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连顾书尧自己的没有想到,之前的失落、担心在那一瞬间都消失了,她定定地看了他一眼,极为利落地收拣了几样她的东西,头也不回地离开官邸。
没有必要在做任何解释了。正如婚前她就对他说过,他如果哪一天想要别的女人了,她绝对不会阻拦,她一定痛痛快快地离开他。
从官邸出来之后,顾书尧直接去了华强路,她拟了一份离婚声明交到众益书社。何宗文离开后,众益书社便由孔教授负责,书社下面报纸又好几份。顾书尧之前在这边写过不少稿子,这边的编辑们都认识她,虽然大家对她这份和殷鹤成的离婚声明都意外得很,但她坚持便也答应明天刊登上报。
殷鹤成喝得半醉,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见她走了只往前追了两步,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倒是佣人进来了,又是伺候他喝醒酒汤,又是帮他换衣服。
殷鹤成过了半个钟头才缓过劲来,只是这个时候她早就已经走了,他望着天花板出神,许多事就像做梦一样。
殷鹤成还记得他发现避孕药那天,他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拿着那只装药的纸盒确认了好几遍,才发现自己并没有认错。虽然药盒没有拆封,但可以看到不止这一盒药,抽屉的丝巾下面还藏着有。从前究竟有多少,又用了多少,殷鹤成不敢去细想。
他原本想当面问问她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在她的床头柜里发现这种药?明明她当初喝那些汤药的时候是那么难受,他在一旁看着都心疼,难道那也只是在做戏?
她明明知道他盼望她替他生一个孩子,她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他能想到的原因只有一个,那还是之前在冯府参加满月宴的时候,黄维忠告诉他少奶奶身子突然不舒服想要先回帅府。
殷鹤成其实注意到了,当顾书尧看到冯勉四姨太出现时,她并不高兴。他不知她是心里不舒服还是其他,听到黄维忠跟他汇报,便直接将冯府这边的事搁下赶了出去。
外面下着大雨,他的汽车却仍停在冯府外,顾书尧并不在车上,司机也说少奶奶没有找过他。
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没有知道她去了哪。他鲜少这样着急,亲自带着人在大雨里四处寻她。找到她时,雨已经快停了,她正和何宗文从一家咖啡厅里走出来。
这一次他突然没有了冲上去教训谁的念头,只吩咐司机开车过去接她。
她如果暂时不想要孩子,他也不会勉强,可她将他蒙在鼓里,什么都不跟他说,那些西洋进来的药,他既不了解也不放心,其实他最在乎的,还是担心她的身体因为那些药受影响。
第175章
顾书尧从报社离开便去了姨妈家,燕北大学那边她只能先请假,因为实在太累了。
顾书尧提着箱子走在法租界街道的时候,天边又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稍不留神,秋天就这么来了。
顾书尧只穿了条连衣裙,风伴着雨刮过,她走在路上稍有些冷。还好方才黄包车停的地方离许家洋楼并不远。
顾书尧刚走到门口,便听到一阵欢笑声。顾书尧去敲门时,阿秀脸上的笑意还带着笑,唯独顾书尧憔悴得很,和这里格格不入似的。
顾书尧走进去才知道是有小丫鬟在客厅逗许燕平学牛叫,燕平虽然还不到一岁,他肉嘟嘟的小手捏着自己鼻子,“哞哞”地叫着惟妙惟肖,连同姨妈在内,整个客厅的人都被逗笑了。
顾书尧站在门口,看着许燕平的样子,疲倦的脸上也浮现出笑容来。
姨妈才发现顾书尧过来了,连忙站起身笑着去迎她,“舒窈过来了,怎么招呼也不打一声。”说着又往门外看了看,问道:“少帅呢?”
往常她都是和殷鹤成一起过来的,殷鹤成十分喜欢燕平,经常会陪顾书尧过来看看。
顾书尧之前害怕姨妈替她担心,那些事都没有和她说。当着这么多佣人在,顾书尧也没有多说,淡淡道:“他没来,就我一个人。”
见姨妈看自己手里的提箱,顾书尧故作无事地笑了下,“姨妈,我可能要在你这借住一段时间。”说完便去逗许燕平了。
姨妈也笑了笑,让佣人给顾书尧收拾房间,走过来站在顾书尧身边,没有再说什么。
顾书尧一晚上没睡,站了一会便累了,正好楼上床也铺好了,便先上去睡觉了。
她一觉睡得沉,什么梦都没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外头还在下雨,顾书尧将床头的灯打开,可以看见雨线斜斜地飘进阳台。
有人过来敲门,顾书尧下床去开门,是姨妈进来了,手里还端着一碗山药排骨汤。
姨妈说:“看你很累的样子,所以也没叫你去用晚餐,刚刚见你房里开了灯就过来了。”说着她将手中的汤碗递给顾书尧,“入秋了,多喝些汤是好的。”
顾书尧其实什么都喝不下,但怕姨妈担心,还是拿着碗喝了一小半。放下碗时,才见姨妈正打量她,“姨妈?”
姨妈伸手握住顾书尧的手背,问道:“舒窈,你跟姨妈说实话,你是不是和少帅吵架了?”
既然姨妈这么问了,顾书尧也不打算隐瞒,点头承认道:“是。”
“怎么了?”
顾书尧一时不知道从哪说起,她明明今天第一眼泪都没掉,可看着姨妈关切的眼神,泪水却都涌了上来,“姨妈,我这辈子可能都不会有孩子了。”
“你说什么?”姨妈之前经历过这些,没想到有一天回落到自己这个外甥女身上,“你去看过大夫了么?你现在还年轻,姨妈不相信……你会有孩子的!”
顾书尧连忙掩了泪,强迫自己冷静,笑着摇了摇头,“我已经去看过了,大夫说是之前流产落下的病。”
姨妈深深叹了口气,她知道顾书尧的处境,如今殷老太太天天盼着能报上曾孙,于是小心翼翼问顾书尧,“那少帅怎么说?”
“我还没告诉他。”她笑了一下,“不过也必要告诉他了,我和他都很累。”
“你怎么可以不跟他说?”
“他昨晚上一整夜都没有回来,不知道去了哪里,早上回来的时候一身的酒气,衬衣领子上还有女人的唇印。”她的语气淡淡的,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姨妈读得懂顾书尧语气里的悲哀,因为这一切她都经历过。如实从前她一定劝她,男人三妻四妾是常事,作为正妻反而也要心胸开阔些。从前她们就是这样劝她的,可经历了这些之后,她实在说不出口。
“怎么会这样?那你打算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