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她眼底满溢出来的恶意,许清嘉气沉丹田:“爸爸。”
刘红珍闻言勃然色变,两天前被按在水里的窒息感猛然间涌上心头,一张脸刹那间褪尽了血色。
她想也不想地迈开腿就跑,彷佛背后有老虎在追。慌不择路之下,一脚踩进雪坑,摔了个五体投地。
一连串的动作看得许清嘉一愣一愣,看来那天的许向华让她留下了刻骨铭心的阴影。
摔得七晕八素的刘红珍缓了缓,瞥见许向华大步从院子里奔出来,吓得一个哆嗦,手忙脚乱地捡起滚了一地的东西,逃命似的跑了。
“怎么了?”许向华急问,看着不远处的刘红珍,沉了脸:“她欺负你了?”
许清嘉想了想,摇头,欺负没有,就是被恶心到了,小声道:“她哄我搬回去,我没理她,她脸色就变的很难看,像是要打人。”
“她说什么你都别搭理她,也别跟她单独相处,但凡有一点不对劲,就喊人,知道吗?”许向华摸摸女儿后脑勺叮嘱,幸好要不了多久就能搬走。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刘红珍比许老头和许向国都难缠,后两人有顾忌要脸面,并不敢肆无忌惮。然而刘红珍这人既蠢又坏,脑子一发昏,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许清嘉点点头。
许向华心念一动,弯下腰直视女儿双眼。
许清嘉被他这动作弄得一怔,纳闷地看着他。
“嘉嘉,你是不是在怪妈妈?”
许清嘉愣住了。
许向华静静地看着她,许清嘉和许家阳的反应差太多了,这不是年龄所能掩盖的。要知道一直以来许清嘉比许家阳还黏秦慧如。
许清嘉摇了摇头,她不怪秦慧如,一来她没这资格,二来所有知青都有一个回城梦,是这个时代特殊的烙印。
好好地吃商品粮的城里人变成了挣工分的乡下人,不是谁都能坦然接受这个转变。现在这城乡差距可不是说着玩的,喊着工人阶级和农民阶级是平等的,可几个工人不觉得自己比老农民高了一等,哪个农民不想成为工人做城里人。端看几个工人愿意和农民结婚,又有多少农民想通过婚姻进入城市,就能看出两者身份地位差别之大。
无论如何,最终秦慧如选择放弃首都的家人,到手的工作,优沃的物质条件,愿意回来陪伴丈夫儿女。
摇着头的许清嘉忽然想起了自己最近的表现,比起许家阳,她似乎表现的不够思念与激动。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她只是继承了记忆,没有继承感情。
许清嘉想着自己该怎么解释,搜肠刮肚都没想出合适的理由来,干脆沉默。
许向华郑重其事地看着许清嘉:“嘉嘉,过完年,你就是真正的十岁了,是大孩子了。”
许清嘉严肃地点点头,心道,我看你怎么忽悠。
“妈妈当初离开时是抱着以后想办法把咱们一块接走的心离开的,首都的条件比咱们这好了许多,妈妈想给你们一个更好的条件。”许向华斟酌着道:“其实你应该也听说了不少,知青回城之后没了音讯,抛下乡下亲人不顾的事情,是不是?”
许清嘉再点头。
“可你看,妈妈这才回去多久,十天都没到,就舍不得你们,想回来了。多少人做梦都得不到的机会,她却愿意为了你们放弃,妈妈是爱你们的。”
许清嘉配合地露出一幅被说服的模样,秦慧如爱孩子,这点毋庸置疑,从头至尾她都没想过放弃孩子。倒是许向华,她瞧着秦慧如似乎想过放弃他,也不知道那边秦家人是怎么说服她的。
这么扎心的事,她就不提了,许向华那么精明的人,不可能没发现。
许向华揉揉许清嘉脑袋,觉得这丫头还是没彻底打开心结,看来还是得等秦慧如回来。
“去玩吧!”
许清嘉对他甜甜一笑,走开了。
且说刘红珍狼狈万分地逃到家,一颗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快得几乎要从喉咙里奔出来,她心有余悸地回头看了看,确认许向华没有追过来。
家里静悄悄的也不知道人都跑哪儿去了,只有许家双在院子里扫雪。
“阿武呢?”刘红珍立起眉头:“小兔崽子又偷溜出去了是不是,一点都不知道帮帮忙。”他还以为是以前啊,只负责上学就成,其余时间爱怎么玩怎么玩。这么大一个家,她一个人能忙得过来。
许家双没吭声,一下一下吃力地扫着雪。
刘红珍皱了皱眉头,这老三一点都不像她和许向国的种,倒是随了许向党两口子,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有时候她都觉得老三和许向党周翠翠才是一家人。
刘红珍拍了拍袖子上的雪,打算进厨房炖鸡,就听见身后传来车铃声:“许向华在吗?”
刘红珍回头一看,视线黏在后座上的大包裹不放,这是北京还是新疆寄东西过来了?
邮差熟练地把后座上包裹取了下来:“两个都是许向华的。”几乎隔一个月他就能往这跑一趟,大多包裹都是北京和新疆那边过来的。
刘红珍眼里只剩下那两个硕大的包裹,鼓鼓囊囊的,该有多少东西。理智告诉刘红珍,已经分家了,她不能拿,就算没分家,许向华的东西她也不能动。以前她就动过一次,许向华发了好大的火,她也被许向国教训了一顿,之后再眼馋也不敢私自打开。
可最终还是贪欲占了上风,许向华都不奉养老人了,她拿他一点东西孝敬老人难道不应该,儿子孝敬老子,天经地义。
“许向华不在,我是他嫂子,给我就是。”刘红珍笑着伸出手。
邮差不疑有他,十次过来,九次遇不到本人,都是这家老太太收的,老太太换成嫂子,邮差觉得没毛病。
时下大多数人都淳朴,完全没那么多心眼子。
“我们家已经分家,我四叔现在住在南边,你问一声就能找到。”冷不丁冒出一道声音。
邮差立刻把包裹收了回来,古怪地瞄一眼刘红珍。
刘红珍讪笑:“我给他拿过去也是一样,省得你再跑一趟。”
“既然人在,我还是亲手交到他手里的好。”邮差丢下一句话,蹬着车扬长而去。
他一走,刘红珍的脸就虎起来,恶狠狠地瞪着许家双:“不说话你就成哑巴了是不是,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一个蠢货。”刘红珍越说越气愤,想起离自己而去的两个包裹,心都在滴血,这大过年送来的肯定是好东西。
她冲过去就要揍许家双。
许家双抿紧了唇,见她冲过来,扔下扫帚转身就跑,哧溜一下出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