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识衣沉默片刻,说:“没有,比起惊讶,更多的是如释重负。”
他是以化神巅峰来到万鬼窟的,而当初言卿得到身体从神陨之地离开,只有元婴期。那么幼小又那么脆弱,一个人在这无边的黑暗里龋龋独行。每每想到这里,他心里就泛起密密麻麻的疼,杀意甚至控制理智。
谢识衣是握着不悔剑杀出万鬼窟的。十方城见到言卿的时候,比起重逢的喜悦,更多是看他安然无恙的心安。
他庆幸言卿在十方城确实过得很好。
神陨之地分离时,言卿束发转身,一句话都没说。
他长剑插地,半跪在旷野,失血过多意识恍惚。但那时候想的是,要是言卿真的回头看他一眼,要他的命都没关系。
*
渊城城主,陆家父子和七公公都被迫跟着少城主和夫人做他们恩恩爱爱的见证人。一脸苦色看着少城主和他的相好蜜里调油,跟旅游一样,看遍魔域的风土人情。
少城主,你还记得你是去摧毁梅城的吗?
少城主忘记了,少城主现在满脑子谈恋爱。
“给你表演个魔术。”
言卿坐在翼鸟上,手里拿了朵他在万鬼窟一处尸骨上摘下的花。一百年太过无聊,言卿真的是把魔域当成了自己的游乐场,在此肆意妄为,研发出了不少好玩的东西。
言卿手覆盖在尸花上,虚虚笼罩住它把花瓣摧毁。等他再次摊开手后,从掌心飞出的居然是成千上百细小的白色飞蛾。
言卿献宝地说:“看到没,这种花的茎叶和花瓣里全是这种虫子。是不是很有意思?”
谢识衣垂眸轻声笑起来,说:“确实。”
七公公:“……”
确实个鬼啊。
你们一个两个化神期修士,把一朵花变成虫子很稀奇吗?!还有谢识衣,你在上重天当了百年的仙盟盟主,真的就那么没见过世面?
陆小同样胖无力吐槽,少城主你好幼稚好幼稚好幼稚,这种哄人的把戏八百年前我就不用了。
虽然床上的体位出了问题,但因为那个梦的缘故,言卿还是自觉把谢识衣当老婆宠。熟读话本千百遍,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吧。
言卿沉浸在自己“深情霸道浪漫”的形象里不愿清醒。而谢识衣也配合他表演,能顺势拥有很多肌肤之亲,何乐不为呢。
翼鸟降临在梅城城门前时,言卿在暗中已经和多城城主取得了联系。
“少城主,现在这一批从紫金洲下来的人,现在都在梅宫了。”
言卿:“哦好。”他敷衍完七公公,便转过头去跟谢识衣说:“十方城以前有个红莲节你知道吗,我发明的。”
“……”七公公努力控制自己不翻白眼。少城主瞧您这记性,别说红莲节了,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哪天没被您定节日。
谢识衣非常配合地疑惑:“红莲节?”
言卿郑重点头:“嗯,红莲节的当天,所有人都要给我在护城河里许愿。”
谢识衣笑道:“为什么定这样一个日子?”
言卿当年在十方城以喜怒无常著称,折磨人的手段层出不穷。
他过于随心所欲,自己都忘了当时的理由。所以偏头去看七公公。
七公公捏着拂尘,露出一个讨好的笑来,嗓音细细:“少城主您忘了吗。您当时觉得十方城的人都没有梦想,活得毫无意义。您还说没有梦想的人生是不会快乐。”
言卿:“……”
一听就是他在胡扯的理由,但在谢识衣面前,言卿还是装模作样点头,说:“没错,我定下红莲节是为了给他们一个梦想。”
谢识衣道:“那你会许愿吗?”
言卿摇头说:“不会啊,我的愿望谁都实现不了。”说完他自己笑了,偏头眼眸发光看着谢识衣:“不过现在,我已经得偿所愿了。”
七公公有被他们恩爱到,也有被言卿气到。没有梦想的人生是不会快乐的,所以多亏了少城主,给了人人同一个梦想。
幸好有少城主啊,对于残忍自私的十方城人而言,如果不是日日夜夜活在水深火热中,谁会有梦想呢。
——当初飘在城池上的莲灯,不知道写着多少诅咒言卿的话。
不过话说回来,言卿确实从来没在红莲节许过愿。红莲之榭是护城河的尽头之一,言卿定下这样荒诞的节日,却只会坐在高楼,看着一池的红灯飘向远方。
七公公对于言卿从来没什么恻隐之心,如果言卿在他展露出一点孤独和脆弱,他只会很开心,觉得这是什么把柄。
但言卿从不许愿,也从不展露弱点和心思。
七公公悄悄打量着言卿和谢识衣。
他只在上重天呆了一会儿,就知道了谢识衣的可怕之处。
某种意义上少城主和夫人挺像的。
虽然性格一冷一热孑然相反,但那种威慑和危险如出一辙。
霄玉殿的阴影覆盖整个上重天,他远在紫金洲都能如影随形感受到谢识衣冰冷的压迫。而言卿看似吊儿郎当,在十方城想一出是一出。可酹酒城楼前,同样是百城战栗,如履薄冰。
七公公捏着拂尘,眼眸幽幽,想起了百年前谢识衣拿着不悔剑和言卿对上的一幕。
其实当时所有人都在害怕,也都在期待。害怕外敌入侵,并不耽误他们期待杀死言卿。
十方城的城门很少开,因为这座古老的主城,每一块砖都是最强的防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