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害他父亲被杀,害他家破人亡,这并非她本愿,她只是想离开而已,只是她没脑子,愚蠢至极,才酿成这样的后果。
阮绾费力撑死身子,看着眼前男人,她的前夫沈彦恺,她曾经看不起的,不屑一顾的男人,如今已经是朝廷炙手可热的新贵。
她心里一窒,猛然咳出一口鲜血,低头一看,满目鲜红,她看向坐在上首的男人,颤巍巍朝着伸出手,嗫嚅着唇,除了满心枯涩,不知说什么。
男人身着朱红朝服,面容俊美苍白,略显病态,目含冷意,手中不紧不慢摩挲着一串玉珠,看着她道:“后悔吗?”
后悔吗?她原以为后悔二字,同她永远是不搭边的,如今想来,当然后悔,她不该识人不清,以致被人利用,如今落得如此凄惨下场。
呵,还真是嘲讽至极,这也是她罪有应得么?
阮绾目光呆滞,没有定处,周围场景慢慢远去,她短短的二十年人生犹如走马灯一般在她脑海中飞快闪过,从她出生,嫁人,到此刻,她知道自己快死了。
她看向男人,惨然一笑,朝着他无声说了一句话,话未说完,她便垂下了头,眼睛死死盯着被褥上的鲜明血迹。
红,满目鲜红,阮绾发现自己死了,却依旧能看到东西。
她能看到男人昏暗不明的脸,看到他将自己抱在怀里,低着头,好像再说什么。
她想细细深究,眼前场景突然一转,自己竟身处花轿中,轿子晃晃悠悠,周围喧闹,无比真实。
她下了轿子,看不清周围景象,只觉得模糊,她扶着男人的手进了门,一路上众人的面容飞快闪过,周围景象陌生熟悉。
阮绾跟在男人身后,拜了天地,又入了洞房,迎亲的曲儿一直响着,好像要彻夜不休,她进了洞房,看着周围满目的红,想到了自己临死前吐的血,斑斑点点,令人惊恐。
她这是到了十八层地狱么?听说那里的小鬼会将人架在火上烤七七四十九天,将全身罪孽除尽,方才放人离开,阮绾这般想着,只觉得毛骨悚然。
阮绾呆呆盯着跳动的烛火,听着不知何处传来的雨声,整颗心湿/漉/漉的,沾满血迹。
她正满心疑惑,此时房门被人推开,有个丫鬟满面春光走到她身旁,是她的贴身侍女青棠,她记得青棠两年前就死了,看来她是真的死了。
青棠看着呆呆的姑娘,笑道:“姑娘,您是不是饿了,吃点东西吧?”
吃什么东西?她不是死了吗?阴曹地府合着还包饭食和住宿?
阮绾看着青棠轻车熟路的模样,好像已经习惯了地府的生活,只觉得她可怜,鼻子一酸,抱着人就哭了起来。
少女哭声凄惨,带着无尽的不甘和痛楚,青棠看着自家小姐像是哭丧一般,一把捂住她的嘴巴,急急道:“姑娘,今日是您的大喜之日,您就算心里不情愿,也别哭得如此大声,被人听去不利于您的名声啊!”
阮绾被青棠捂着嘴鼻,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她有些喘不过气来,她发现就算是青棠死了,也还是像个老妈子絮絮叨叨,力气依旧大如牛。
“瓦不胡,你松叟。”她扒拉着青棠的手,费力说道。
然而话音一落,她就惊了,她不是被灌了哑药吗?她又哼哼了几声,果然能说话,不对劲,这周围的一切都不对劲,这一切看着不像是梦。
青棠说这是她的大喜之日,可她的大喜之日已经过了五年,阮绾像是想到什么,一把推开青棠的手,抬起手胡乱抹了抹脸上的泪水,朝着门口走去。
她掀开门帘,大风携裹着雨水扑头盖面砸来,凉意刺骨,她闭着眼任由雨水打在脸上,她记得成亲那日,的确有这么一场雨,如今重新感受,竟这般真实。
此时身后的青棠走上来,看着自家小姐脏兮兮的小脸,胭脂水粉早就晕开,瞧着像个唱戏的,她无奈道:“姑娘,赶紧进来吧,若淋了雨,可又要生病了。”
阮绾闻得“淋雨”二字,猛然睁眼,便看到一个身穿喜服的男人跪在雨中,刚好男人此刻抬眼,对上她的目光,冰冷淡漠,不含丝毫情感,像是打量死人一样看着她,同她临死前,看到的目光一样真切。
她收回目光,只觉得背后发毛,原本模糊的景象,也渐渐清晰,她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背,痛得惊叫出声,这不是梦!
她竟然回到了成亲这一夜!她为何回到成亲这一夜?为何不是更早一些?难道是因为自己前世罪孽深重,今生是来弥补错误的么?
阮绾思绪纷乱,她想起前世,自己貌似往男人心窝子踹了一脚,这一脚的杀伤力看着不大,但是前世她让男人跪了好几个时辰,最后差点将人害死了。
前世由于自己任性妄为,沈彦恺的身体自成亲这一夜落下病根,而且第二日她因为这件事还同他的妹妹起了争执。
从那以后,她处处针对自己,不给自己好脸色,闹得鸡犬不宁,可谓令人头大。
“姑娘,您怎么了?”一旁的青棠看着神神叨叨的姑娘,以为她是受了打击才变得如此。
不妙,不妙,阮绾悔得肠子都青了,她如今已经被家族抛弃,曾经在意之人又是山中狼,眼前人前世好歹还将她从虎口救出来,她万不能这样对他。
阮绾提着裙摆连忙朝着男人跑去,谁知脚下打滑,这就直直跪了下去,只听得衣物摩擦地面的声音,加上地面湿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