层峦叠嶂的山峰绵延到天际,苍松翠柏屹立挺拔,雪似银纱笼罩着整个鹿山。偶有啾啾鹿鸣震落枝头的雪团,在小径上烙下串串蹄印。
金啸一马当先,在前面开道。这鹿山少有人烟,雪积到小腿肚那么深。他抡着盾牌清理出条路来。其他仆役见他们的主子如此勇猛,也跟着打了鸡血一般忙得火热。
对于上次在酒肆后院昏迷的事,金啸醒来后记忆就有点模糊,大概是惊吓过度。众人骗他是太过劳累所致。神经大条的金公子竟然也信了。至于后院春景,宗主以道术施法的理由替胡滢蒙混过去了。
此时从后面慢悠悠走来的正是胡滢他们。她除了加了件薄披风外,衣裳与往日无异。还很活泼地四处转悠,寻摸有没有可以拿来用的材料。宗主则一身外出常服,鸦青底银纹的鹤氅潇洒飘逸。
胡滢扭头,满脸鄙夷:“你一个大老爷们还穿得跟个球一样,你丢不丢人?害不害臊?”
走在最后面的秦翎墨相比前面几位确实裹得有点多,厚实的雀金呢大氅,兜帽压得很严实,双手拢着暖筒。即便如此,还是透着种寒风一吹就要飘起来的感觉。
他没说话,这一路上都很安静。
没人斗嘴了,胡滢还挺不习惯,跑到秦翎墨身边戳了戳。“哎,你不会是被冻得嘴都张不开了吧?”
等靠近前,胡滢才发觉,秦相不是没动静,而是在低声念叨着什么。她竖着耳朵仔细听了听,终于听出来是什么玩意。
“六律三条,子贫不能赡养父母,因致父母自缢而死者,杖刑一百,流三千里。兜帽下,秦翎墨侧颜平静,背诵着律法。“礼之所去,刑之所取,出乎礼入乎刑,相为表里者也……”
雪粒落在他睫毛上,微微卷翘,像是结了霜花。
胡滢盯着他看了半天,刺溜一下窜回肖洛身边。
“怎么?”宗主笑容如风:“秦大人变成老虎要吃你吗?”
“嗯……没什么。”胡滢摸了摸自己的脸,有点发烫。她刚才竟然生出点戳一戳秦翎墨睫毛的冲动,别是自己被冻傻了吧?难道是出了青丘山,疏于修炼,体质都变差了?
要是夏天,找猴儿酒算不上什么困难事。大冬天却举步维艰,所幸鹿山今日没下雪,不然路途还要艰辛。不过对胡滢来说,那倒是好事。因为她可以回去继续跟白猿要价。
眼见着日头开始西落,温度比之刚才也冷下来。要等到太阳完全下山,在找歇脚处就有点晚了。毕竟今天他们也就是来摸摸地形,明天才正式开找。金啸领着仆役沿着背风处摸索,很快就寻觅到一处干燥宽敞的洞穴。
“这还真有点冷。”金啸搓了搓手,眼光一瞟,看到靠墙坐着的秦翎墨。他立刻转脸对胡滢笑道:“小胡姑娘,你有酒吗?”
“有啊,金公子想来两口?”胡滢随身带着她的篮子,上面蒙着蓝花布。她伸手从里面摸出个酒囊。
金啸指了指秦翎墨,胡滢刚要递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他要喝啊,那得付钱。”
“那当然。”金啸凑过去低声说:“翎墨有寒疾,现在肯定不好受。所以喝点酒暖暖身子。”
胡滢闻言抬头看去,从她这个角度只能瞧见兜帽下露出隐约的面庞。白色雾气呼出,恍惚间,似乎连脸庞都蒙上了霜。
“既然怕冷还非跟过来干什么?”她还是忍不住嘟囔。“我刚才还见他在背那什么鬼玩意。”
“哎呀,那肯定是冻得难受了。”金啸担忧:“他难受向来不说,不是背些旁人听不懂的东西就是看书,熬过去就算。”
胡滢回想起那次影蛇事件中,秦翎墨好像到后来就不太爱说话。原来是身体不适。她嗖地起身要往外走。金啸愣了愣,连忙问道:“小胡姑娘你这是干嘛去?”
“生火。”酒肆老板娘回头:“我做酒酿圆子,那个活血补气。”
“你快坐下来吧,这事交给我来。”金啸搓着手就出了洞穴。见自家主子都起来了,他带来的那些仆役也没有坐着聊闲的可能,跟着出洞忙活。
不大会儿,火就升了起来。融融橘光映得洞内温暖起来,胡滢从篮子里掏出个小铁锅,架在火堆上。仆役凿冰取水,还带着冰碴子就倒入了锅中。
肖洛忍不住赞叹:“小胡姑娘你这篮子真是宝贝啊。”
“这是我祖爷爷给我的,谁叫众多孙儿里,他老人家最疼我。”胡滢颇为自豪,又变戏法般从篮子里拿出油纸包,打开里面放着已经揉好的糯米小圆子。一个个粉白圆嫩。
待水沸腾,胡滢手轻轻一抖,糯米圆就排着队滚进去。她轻轻搅动,免得粘了锅底。
“我就知道咱们不可能马上找到,少不得要在山中耽搁。”胡滢被热气呼了脸,如桃花般的面容香汗微微。
她随手一擦,看了看洞外,天已经擦黑,冬日夜晚总是来得早。“就这点圆子有点寒酸啊。”
金啸来了兴致:“那我去打猎吧!这山里总该有个兔子野鸡啥的,等着吧!”
他兴致勃勃地就冲出山洞,一直沉默不语的秦翎墨抬头瞟了金啸背影一眼,叹气。胡滢瞪他:“又有什么见教啊?”
“没什么。”秦翎墨神色淡然:“一向知道他眼光差,没想到现在更差劲,好歹也挑个跟自己同族的喜欢啊。”
“啥?”胡滢专注在糯米圆子上,没听清:“选个同性?宰相大人你好这口啊。”
“……”
偶尔黑心酷吏也有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时候。
肖洛在旁边笑,胡滢不明所以:“怎么?我说错什么了?你们人的语言太麻烦,好多意思,弯弯绕绕的忒讨厌!”
宗主已经笑到肩膀抖,展开折扇遮住了半张脸。秦大宰相不好发作,只得盯着洞外斜伸出来的松枝,积雪已经压低了头。
白嫩嫩的圆子一个个浮上水面,胡滢将带来的米酒酿倒进去。顿时,甜润的酒香气扑鼻四溢。胡滢又放了点枸杞进去,乳白的圆子酒酿中点缀着点点红色,格外诱人。
等到酒酿圆子可以出锅时,金啸他们也回来了。收获只有两只野兔,这让他十分沮丧。他本来以后可以猎到鹿的。胡滢一听他原本打的主意是要猎鹿,立马看那俩兔子跟镀了金一样。
“金公子这兔子真好!看这腿,看这背脊,看这尾巴……全是肉啊!”
“真的,有这么好?”
“当然当然。”胡滢笑着点头。只要不猎鹿,什么都好。
金啸摸着头,笑得眼都要看不见了。秦翎墨直摇头,他抬眸望着被热气虚红脸的胡滢,娇柔的面容白嫩嫩粉扑扑。冬神见了也要不忍心刮起风雪吧?
“翎墨,你赶紧吃点暖暖!”金啸将第一碗酒酿圆子端过来,挨着秦翎墨坐下。后者接过碗却没动,只是侧头盯着他。终于盯得金啸心发虚。
“呃,翎墨,上次去你府上,是我不小心将你的砚台磕碎了一角。”
“……”
“还有,一品轩的纸是我扯破的,我贿赂了茗烟让他扯谎说进了耗子。”
“……”
金啸还在努力回忆自己还犯过什么错。错太多,真不知道翎墨是要翻哪本旧账。他塌下脸来求教。秦翎墨凤眸一挑,缓缓笑起来:“昨日皇上说文臣武将素来不和,于国家不利,想要举办赏雪宴会促进感情。我身为你好友,感念你平日里诸多‘照顾’,向皇上建议由你为宴会写首长诗以表对朝廷忠贞不二之心。”
对金将军来说,写诗那是要他死啊。
凤凰涅槃能写成野鸡诈尸的主儿,不敢想象能写出什么味儿的诗词来。
不理好友的哀嚎,秦翎墨轻轻搅动那碗酒酿圆子。他其实只是想问问金啸,喜欢上个狐狸精……那是种什么感受?
他开始自我反省,会想找金啸研究问题,他真是被冻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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