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啸虽然不明白怎么回事,但既然是好友吩咐的,那自己去办就是了。他答应一声转身就出了门。走出秦府时,抬眼就瞧见太常门方向的火光已经映得半边夜空发红。走到街巷上,有些民众正披衣点灯地出来瞧怎么回事。
御林军被派出来维持秩序,不少下属匆匆跑过来,向金啸行过礼后又继续执行任务。
这整个白芍城都没睡好觉,九五之尊也是守在御书房,派人不断将情况传递进来。
户部衙门的火势虽然看着,不过没有牵连四周,甚至就连户部也并不如人们想象的那样被烧了个精光。
确切地说只有卷宗库彻底焚毁,除了黑漆漆的废墟外什么都没剩下。
当时王谦安与另外一名同僚不知为何都在这卷宗库里。等火终于扑灭,就发现二人直挺挺躺在库里地上,已经烧死了。
然而疑点重重,只要没有眼瞎心盲的人都能发觉。
这俩人都不是五大三粗的类型,可正常男性危机时刻踹门,冲出去总是做得到的,为何能活活烧死在里面?
躺在地上的尸体没有任何挣扎求生的痕迹。有上头的命令,仵作剖尸检查,发现喉咙肺部都有油烟侵蚀,证明他们确实一直在火灾现场,并且是活着的状态。否决了先杀死移尸过来的可能。
问题又回到了最初,既然活着,眼看周围着起火来,怎么可能一动不动硬把自己烧死在里面?就算要自杀也不能选这么个方式。
另外,当晚火势之大,半边天都映红了。可实际上就只有卷宗库被全烧毁,周围根本没被牵连到。
一个放置各种资料卷宗的地方,再大三把火烧一烧也到头了。根本不具备烧出半边天的能力。
到底是烧了些什么呢?
除了那两具尸体,恐怕就只有天知地知了。
皇帝也不傻,这种种信息一瞧就知道其中有猫腻。当下他龙颜大怒,这可是在眼皮子底下犯案,今天能烧户部衙门的卷宗库,是不是明天就该烧长乐宫了?!
群臣被紧急召集到御书房,一切礼仪全免。
秦翎墨当然也在,他早已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甚至知道更多内幕。比起其他讪讪不安的众臣,他沉静得多,只是俊容蒙着深深困倦。
“秦大人,看你这神色是休息不好吗?”
吏部尚书蔡留镇笑着走过来,看起来甚为关心。
圣上还没到,其他大臣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小声议论着。有些臣子晚间睡得沉,宅邸又离着偏远些,一睁眼就直接被召集到这里来,还没弄明白出了什么事。而其他那些知情的,此时也不晓得仵作验尸结果,只道是户部卷宗库年久失修,这才引起火灾。
没人敢随意揣测是有人故意纵火。
蔡留镇不惑之年,长得没有任何特别之处,如果他不当尚书,去广安街卖红薯也没人认得出。他身穿绯色官服,腰佩玉带牙牌,脚踩粉底乌靴。
“多谢蔡大人关心。”秦翎墨微微颌首行礼“想必正合您意。”
蔡留镇闻言一笑“在下可是痛彻心扉。”
“当然。”秦翎墨淡然“痛心死的那俩人当中没有本相。”
蔡留镇笑着摇摇头,可既没反驳也没承认。他只是上前一步,像是秦翎墨弹落衣袖间的浮灰。“秦大人年纪轻轻就位居宰辅,不知听过一句话没有?”
“讲。”
“太聪明死得早,人难得糊涂啊。”蔡留镇说着蓦地一把紧攥住秦翎墨的手腕:“有些事管得越多,牵连得越多,到时候难免引火烧身。”
这话自然压得极低,只有他俩人能听见。
秦翎墨低头一笑,抽出手来,掏出随身带的帕子擦了擦,丢给侍奉在旁的太监“扔了吧。”
小太监领命而去。
蔡留镇脸色微变,最初他也并不想跟朝堂的红人闹僵,然而不论是金银还是美人,怎么送过去的就怎么送回来。
他该庆幸自己是正二品,还算是勉强给他留了两分面子,礼只是被退回来了而已。其他那些凑过去阿谀奉承,投其所好的家伙们都被秦相给不动声色地处理掉了。轻则参本贬职,重则现在还在蹲大牢。
发觉这人不可收买之后,蔡留镇这才跟他彻底对上。
只不过这些,秦翎墨不在乎。他只在乎这些朝臣们对北唐是有益还是有害。有益者多多提拔,无益者哪凉快哪待着去,至于混在其中的害虫,必除之。
只不过,蔡留镇也是个狡猾的老狐狸。如果他露出尾巴来,别太开心,那极有可能只是猎手的陷阱。
“蔡大人。”秦翎墨忽然叫住他,嘴角微扬:“山高水长。”
后者怔了下,随即也了然道:“是啊,看谁能笑到最后。”
各种议论在皇帝驾到后全部戛然而止,之后全体感受到十二分的怒火。只不过秦御人既没张口训人亦没有摔桌子瞪眼,只是往那一坐,什么话都不说就盯得众臣腿脚。从这点上讲,他跟秦翎墨不愧是堂兄弟。
片刻,太监启禀,宗主已到。
肖洛进殿,他盛装出行,直裰宽袖的湖蓝色法衣,暗绣八卦星象。腰际佩戴七星桃木剑,垂下殷红的法结穗子。
“皇上,臣已查看过,没有妖怪鬼魅的气息。”
此时已经知晓具体情况的众臣心中悚然,不是自然起火,也不是妖魅作祟,那就只能是人为了。
谁这么大胆子,敢烧户部卷宗库?
金士力将军快人快语,摸着脑袋嘟囔:“这贼也忒不讲究了,烧一屋子破书有什么用?肯定是那些什么江湖大侠,没见识,把卷宗库当金银库了,一看不是就恼了,一把火烧了!”
其他同僚想乐又不敢,扎着脑袋练憋气。
有一位使坏,故意挖坑:“照金将军这说法,这皇宫守卫可就是重罪了,连些江湖宵小都防不住,怎么护卫皇上龙体?”
金将军笑了两声:“护卫皇上龙体的事当然是皇后各位娘娘以及御医的职责,咱们这些做臣子的最重要是没有贰心,不然哪位坏了心肠,领着人进来,就是守卫也防不住啊。”
挖坑的陈大人没陷害成对方,倒自己被憋了个哑口无言。
秦翎墨轻笑,金士力这人看着憨心可不粗,谁没事了想坑他可得练练技巧。倒是金啸只继承了憨,那点心眼可是没瞧见。
金士力又接连发表了些让人忍俊不住的意见,秦御人那张紧绷的脸终于是松懈下来。他也知道,此事必定是图谋已久,不管目的为何,不是表面所见这么简单。连夜召集众臣过来,只是想观察观察他们举止反应。
若想着凭借几句质询就查出真相,这么天真无暇也就不用当皇帝了。
而余下臣子不等秦御人说话,立即跪倒一片,口口声声全力彻查到底,若找不到犯人就提头来见。个个军令状说得溜,皇上却知道这是以退为进,“逼”他没法责罚。
在旁的秦翎墨悠悠开口:“既然各位大人信心十足,那本相就把你们所说一一记录下来,限期七天如何?若是没找到,就依大人们之言操办。”
“这……”
“列位也都是股肱之臣,说话不能儿戏。”秦翎墨刻意板着脸,转头冲皇上躬身说道:“皇上您觉得如何?”
“朕觉得此言有理。”秦御人点头:“都说朕金口玉言,不能更改。只要求朕,诸位爱卿却能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朕觉得不公平。就照秦相说的办吧!”他脸色一沉:“朕就给你们七天!七天之后不给朕个说法,刚才你们怎么跟朕保证的,就怎么办!”
这下可好,众臣小聪明用过了头,耍滑头把自己顺进去了。没成想秦翎墨半截给他们来这么一出,而皇上又立即顺势让他们这军令状成了真。
真是拔了大葱种辣椒,一茬比一茬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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