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寸多长的青草要说有什么特别之处,只能说格外青翠碧绿。
玄晏就趴在地上,瞪眼瞧着那一片的青草依依,心都融化了。
“这确实是天蝉草……”他嘴里反复念叨着,好好的翩翩公子都有点魔怔。
“看起来挺普通啊!”金啸望双手叉腰“我以为会有多独特,这跟青草没什么区别啊!”
“确实挺普通的,我专门种了半里地的。”
胡滢随意地口吻不知玄晏听到会做何感想。他此时正趴在地上寻摸哪颗更好。看来看去的结果就是——没有最好只有更好!
回天殿的药圃已经是天下之最,人间能有的那里都有,人间珍稀绝品的那里还有。
只不过跟青丘山这样出过大狐仙的天然福地比起来,到底是有差距的。
“这颗可以吗?”回天殿神医指着一株已经顶出花苞的天蝉草。看草药的眼神简直就像至死不渝的恋人。
“可以啊!”胡滢很痛快。
在玄晏选药的时候,秦翎墨就已经将事情简洁明了地复述给她听。救人性命的事,她还不至于扣扣索索,况且就算不看别人,墨墨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只是从到酒肆,她就发觉秦翎墨有些神思恍惚,沉静的侧颜沐浴在暖房的柔光里。眉峰轻蹙让她看着好不舒服,只想给他揉平喽。
“你想什么呢?”
胡滢终于还是动手了,摸了摸秦翎墨的额头。温度挺正常,应该不是又犯病了。
“嗯?我没事。”
“是担心那个病人吗?待会我也跟去好不好?”
“我不是……”秦翎墨说了一半就笑着点点头“好。”
然而胡滢也是活了这么长年头的狐,识破了秦翎墨的掩饰“你有心事,到底是怎么了?”
“真的没什么,也许只是我想多了。”
见秦翎墨如此说,胡滢也就没有再继续问。
玄晏已经将自己选中的天蝉草挖出。欢乐得背景一片粉红。
酒肆里常要做药酒,所以各种药材都齐备。对付夏语冰虫的药方除了天蝉草外,还有几味珍贵的,也在胡滢这配齐了。
“这就没错了!”万心在认真检查过后,笃定点头。“剩下的就看先生了。”
众人的目光汇聚在玄晏身上,是死是活这次就是彻底见真章了。
他们半点没耽搁,火速赶回田家。胡滢果然也跟了去,她本就不是人,半夜飞檐走壁得溜溜溜。
值得一提的是宰相大人。
作为唯一只会防身术没有任何武功神力加持的普通人,为了节省时间,就如来时一样,他是被玄晏扛在肩头一路“飞”过去的。
个中滋味,难以言说。
田家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人盼回来了,赶紧迎上前。玄晏没废话,直接去救人。而万心也同他一起。对付夏语冰虫的针诀他都记得,只是不会而已。而回天殿的针诀上百种,只要万心在旁边稍作说明便好。
他俩去济世救人,秦翎墨暂时得了空闲。只不过人能闲,脑子却闲不了。
那半枚青黑指印再次浮现他脑海,与无数碎片般的回忆纠缠一起如同滔天巨浪。浪涌之下伸展蔓延无数焦黑的手,要将他拖曳进深渊……
“墨墨?”
秦翎墨猛地回过神来,眼前是胡滢担忧的面容,水灵的眼眸就如天际的明月,而那一抹丹唇润泽,轻启诱惑。
他怦然心动,立即转开头,强自镇定“我在想些事。”
“什么事什么事?”
“……你跟我来。”
俩人到了庭院里,胡滢背着手蹦蹦跳跳,天生活泼让她不知愁滋味。
秦翎墨侧眸看她似乎永远活力满满的脸庞,如此恣意纯美。让他羡慕,让他爱慕。
“胡滢,有件事我得跟你说。”
“什么?”
“在说之前我想先确认下我们的关系。”宰相大人一本正经。“我,喜欢上你了。”
“然后呢?我也早说过我喜欢你了。”
“所以,有事我得跟你说……”
“你有婚约?”胡滢直截了当。倒让秦翎墨微微一惊“金啸跟你说的?”
“没有啊,不过以你的模样才学家业,有婚配很正常啊!”胡滢顿了下,捏着下巴嘀咕“应该说没有三妻四妾才是不正常。”
她又不傻,若不是秦翎墨恶名在外,恐怕门槛早就被媒婆踩出十八般模样。
秦翎墨神情隐隐有点焦灼“那是我父亲还在时,与祁阳郡王家定的亲。但自家父出事后,那边就绝口不提,避之不及。”
祁阳郡王楚家是当初先帝征战时的功臣,受封异姓王候。后来其长子娶了秦家三小姐秦馨,也就是秦翎墨父亲的三妹妹。
与秦翎墨订婚的便是秦馨与楚修仁的宝贝女儿,楚怀玉。
楚家也不知是怎么了,一直人丁不旺。到楚修仁这里更是只有个女儿。再加上,一朝天子一朝臣,秦御人继位后,楚家虽然没被找茬,可也渐渐没落。
胡滢见秦翎墨有些着急的模样,忍不住要笑出来“你是怕我误会你脚踩两只船吗?”
“我是认真的。”
“好啦我知道!”胡滢笑得甜润,伸手挽住秦翎墨的胳膊“我就只问你,你想不想娶人家?”
“当初答应订亲只是因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与楚怀玉根本没见过,更谈不上有什么想法。”秦翎墨顿了下“我一生只娶一妻,不纳妾不收房。”
“真的?”胡滢抬头看他“其实你就算是纳妾我也不介意的,反正我是老大!她们都得天天孝敬我,给我跑腿!”
这话逗乐了宰相大人,他抬手捏了捏胡滢的脸颊,手感很滑嫩。
“有一位知心人相伴到老,足矣。”他喃喃低语“我自小就发誓,绝对不要像父亲那样,让自己心爱的女人身处没完没了的算计当中,夜夜以泪洗面。”
秦翎墨的父亲,淮王秦世谨除了正妻之外,妾室十二名,通房六人,至于一夜露水的就不知计数。
虽说温香软玉多了去,给他生儿子只有正妻林敏,且就这么一个。
坊间传言,林敏因担心别的姬妾出生男丁会让自己儿子受冷落,学巫术下咒以至于那些女人要么是不下蛋的野鸡要么只有女儿。
真假难以分辨,不过秦世谨也没虐待过林敏,只不过白天见自己丈夫与别的女人相亲相爱,晚上独自守空房。掉的泪怕是能淹没十座白芍城。
“所以,你是不想再看到有人像你母亲那样痛苦吗?”胡滢收敛起笑容,听到这陈年往事,她也心中酸涩。
秦翎墨神思飘渺,片刻才颌首“……有一晚,我看到母亲在院里跳舞。”
那时夜空月色正明,重阳节刚过,林敏住的厢房院里桂花正浓,她就披着层层纱衣,戴着苍白的面具,在院中翩翩起舞。
当时还年幼的秦翎墨因身体不太好与母亲同住。他半夜起来不见母亲,便走到院里,看到那一幕幕。
“我当时不知道母亲在跳什么,但感觉那样的母亲跟平常不一样,很悲伤。我始终记得母亲的舞姿,直到后来才知道母亲当初跳得是《月下花》。”
“月下花?”胡滢不明。
秦翎墨微笑“那是东瀛来的舞曲,名字虽然美,讲得却是被心上人抛弃而内心生出鬼魅的故事。”
他语调有丝哀伤“母亲白天总是装作温柔大方,从来不过问父亲女人的事。所以父亲才对母亲敬爱有加。可母亲其实非常痛苦,苦到只有半夜在院子里跳《月下花》。我不知道面具下面她是不是还在流泪……”
胡滢搂住他,轻轻摩挲脸颊。她知道秦翎墨并不是深陷哀恸的人,只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那晚金色桂花一直飘落,像是在代替母亲落泪。这么多年我一直记得。所以,我要娶便是娶一辈子,别说多一个人,就是多个念头都不行。”
秦翎墨眸光深邃,望着胡滢脉脉含情“所以,你跑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