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贺宝刀同意了,他下令炮兵向山顶阵地进发,准备近距离攻击顺军的步兵。
……
“哪是什么?”许平看到了突然出现的明军炮兵,急忙叫道:“传令给所有的炮兵,攻击新军大炮。”
明军大炮才一出现在山顶,立刻受到顺军所有炮兵的关注,不过他们仍在继续部署,调整着炮口准备反击。越来越多的明军大炮出现在山顶上,虽然顺军的火炮一直朝他们轰击着,不过很快部署好的明军大炮就在数量上超过了他们的顺军同行。
“刘将军,”看到出现在视野里的明军大炮已经超过五十门,而且数量还在继续增加,许平知道本方炮兵被压制是迟早的事情,如果任由这些炮兵向近距离的顺军步兵纵射,那会带来毁灭性的后果。而且一旦明军炮兵在对面的山顶上站稳脚跟,他们就能一直轰击到许平的将旗所在,扰乱顺军的指挥系统:“李将军是没法及时赶到了,我们的骑兵现在就得出动。”
“遵命,大将军。”刘宗敏好像一点也没有意识到许平交给他的是一个近似自杀的任务,让几千骑兵去冲击可能有几万步兵的阵地。
不过许平打算把这个自杀程度稍微降低一些,他对刘宗敏飞快地交代道:“对面部署不下很多步兵。”山顶上空间有限,而顺军步兵一直据守着北坡,不给新军步兵展开兵力的机会,不然新军的炮兵也不会等到这个时候才上来:“不要向南坡冲击太多,尽可能地毁掉已经上山的炮就好。”
“知道了。”
刘宗敏立刻下去带队出发,而许平则急忙命令装甲营、后卫和劲射三营准备拼死反击,协助顺军的骑兵夺取对方的炮兵阵地。
“近卫营不出动吗?”看到眼前危机的场面,余深河也跃跃欲试。
“不,不知道李将军什么时候才能到,我们还需要更多的时间。”许平摇头道,紧张地关注着前线的交战。
……
刘老六正和同伴们在北坡休整,他高兴地看到不少炮兵已经登上山顶:“轰!轰烂这帮闯贼。”
就在这时,突然山顶上响起尖锐的报警声:“闯贼冲山啦,闯贼的骑兵也来啦!”
接着就是一片呼喊号令声,长青营的军官们也纷纷叫道:“组成空心方阵。”
山顶上的明军步兵战线已经收缩为一个个方阵,把炮兵围在方阵中心,而刘老六也连忙爬起身,和同伴们一起按照条例的要求组成空心方阵。
这时刘老六看到山顶的友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猛烈射击着,他们的射击方向很快就不再只是指向正南,而是开始向四面八方发射着硝烟。
接着,刘老六就看到第一个黑衣骑兵出现在视野中,紧接着就是一片黑色的骑兵出现,像潮水漫过堤岸一般遮蔽了整个山顶。随即,这潮水就从山顶倾泻而下,向南坡的明军奔腾而来。
第三十三节 代价
向山顶冲锋时,顺军的骑兵收到了明军火力的猛烈射击,当他们冲近时,明军发射的霰弹把顺军骑兵成排、成排地打倒。
尽管如此,刘宗敏仍带着他的大旗毫不停留地向明军冲去,对面的明军收缩成一个个空心方阵,这种阵型刘宗敏多次见许平演练过,知道这不是骑兵能够轻易对付的东西。不过只要把敌兵逼迫得采用这种阵型就已经是骑兵的成功,刘宗敏没有再这些明军部队前多做停留,而是继续向前,把这些发挥不出正面火力的乌龟壳交给尾随在自己身后的步兵对付。
登上山顶时,刘宗敏看到前方的顺军骑兵已经迫使南坡的明军步兵也结阵,这个是出乎刘宗敏预料的喜讯,因为他记得许平在训练部队时反复强调过,如果步兵兵力优势,那么最好不要结这种阵而是依然用普通队形迎战。越强的正面火力越能杀伤对方的骑兵,而且连续的战线还能进一步阻碍对方骑兵的机动,阻止他们进一步的行动。
看起来对方确实缺乏斗志而且容易惊慌,刘宗敏已经做好损失惨重的心理准备,他的工作就是拖延明军后续步兵的反应速度,让己方的反击部队有时间消灭山顶的明军炮兵和他们的掩护部队。
几个营的新军骑兵没有发起反冲锋,而是和他们的步兵呆在一起,保护着他们营官。还有大约一个营的新军骑兵上前迎战,他们的队形一下子就被十倍于己顺军骑兵冲开,一眨眼间这些要一个人对付七、八个敌人的明军骑兵就被顺军骑兵乱刀砍死。
“很顺利……”刘宗敏心头刚刚冒出这个念头,突然就看到几十门火炮被部署在遥远的坡脚,几万明军的后方。
贺宝刀只派了一部分炮兵登上山顶,虽然只有一半已经不是顺军弱小的炮兵能够抵挡的,贺宝刀对顺军的逆袭也有预料,他打算牺牲一部分炮兵来换取顺军骑兵的重大损失,就像他一开始设想的那样。
“冲,冲啊!”刘宗敏突然把马刀一指前方,话音未落就带头向山坡下冲去。
虽然和事先交代的命令不符,不过刘宗敏的亲卫和掌旗官只是一愣,就紧跟着主帅一起向山下冲去。
大队的顺军骑兵从明军无数个方阵之间冲过,他们两侧的明军不停地射击着,无数的顺军骑兵滚鞍落马,不过这弹雨并不能阻止他们,他们不顾一切地向南疾驰,根本没有余暇去注意身边同伴是否还安然无恙、是否还伴随在自己左右。
刘宗敏意识到这样的自杀冲锋不太可能发起第二次,破坏明军炮兵的行动估计只可能有这一次而已。许平不是总说什么骑兵的职责是掩护步兵么?那么趁着顺军的骑兵还在,就尽力去掩护步兵吧。
看到顺军的骑兵从明军空心方阵的空隙间长驱直入,在后方观战的贺宝刀大叫一声:“怎么好全军都部署方阵。”中央所有的营都摆出针对骑兵的队形,把指挥官们万无一失地紧密保护在中间,但已经归贺宝刀直辖的炮兵却没有人去管,虽然他们呆在遥远的阵后,却立刻就要遭遇到顺军骑兵的冲锋。
成排的炮兵有的已经换上了霰弹,其他炮组的队官还在呼喊着要组员立刻换弹,用直射攻击已经被严重削弱的顺军骑兵,不过这些炮组的士兵看到冲过来的黑衣骑兵后,纷纷扔下手中的弹药,向后方跑去。
那些换弹完成的炮组也受到了这些逃兵的影响,一个,然后又是一个炮手扔下手中的引火器,拼命向最近的步兵方阵或是远离顺军骑兵的地方跑掉。贺宝刀只看到有一门火炮开火,这门炮射出的霰弹在近距离把冲在最前的顺军骑兵统统击落下马,但没有第二门开火,保卫大炮的炮组燧发枪兵也已经跑掉。
紧跟着冲上来的顺军骑兵已经杀到这门炮旁边,他们的坐骑从炮身边掠过,一个顺军骑兵手起刀落,那个勇敢的开炮炮手的头颅就被掀上了半空,喷洒着鲜血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弧线,等这颗头颅落地时,他依旧直立的身体才颓然倒下。
“让直卫立刻出动。”贺宝刀急忙下令道。
……
冲到明军炮兵阵地时,迟树德身边已经只剩下不到一百人了,其他的人不是落马就是还没有跟上来,他一刀把那个没用逃走的炮手砍翻,接着就大声号令道:“塞炮!”
一些士兵跳下马,掏出木塞和锤子,准备动手把火门封死,迟树德回头看了一眼,顺军的骑兵正围绕着明军的方阵打转,不让他们能过来干涉先头部队的行动。
“大人,骑兵!骑兵!”
一个近卫发出大声的警报,迟树德张望了一眼,大批头戴红羽的明军骑兵正从明军帅气所在的侧面绕出来,带着踏破山河的气势向自己这里冲来。
每一分一秒都很宝贵。
第一骑兵营的营官迟树德拨转马头向后赶了几步,在一个被霰弹击倒的部下尸体边跳下马,从他身上摸出了锤子等工具,快步跑向一个无人照顾的大炮。
虽然没有抬头去看,但几千骑兵把大地踏得微微发抖的声音还是能感觉得到,迟树德跑到那门大炮边,把木塞顶在火门上,用力地挥着锤子,把木塞一下下地砸进去,直到它完全没入其中。
当年还是个木匠的时候,迟树德和刘宗敏这个铁匠是邻居,他们的店面相连,也是通家之好、妻女不避。刘宗敏是个很奇怪的人,他不是农民而是铁匠,自称以前从来没有种过地也没有任何农民的亲戚,可对朝廷的考成法恨之入骨,总说这世道不是好人能存活的日子。
一想到自己的妻子,迟树德又是一阵阵心疼,这疼让他痛彻心肺,让踏不由得发出一声大吼。
身边一个部下塞上了另外一门炮,跟着就要离开去塞另外一门,迟树德冲着那个部下大叫了一声:“不行,这个不行。”
木塞没有完全塞进去,还有一截漏在火门外面,如果对方有一个好木匠,像迟树德一样好的木匠,就能把这个木塞从火门里拔出来,这门大炮还是能使用的。
“这不是良善人能活的世道了,跟着李大哥,替天行道,就是死了,也不是窝囊死的。”李自成因为打抱不平被下狱、被游街示众后,刘宗敏这样对迟树德说道,而他也没有辜负刘宗敏的义气和信任,跟着老朋友一起劫出了李自成,跟着李自成、刘宗敏去投了高闯王。
一拨又一拨的官军来围剿,在迟树德的记忆里很多年就是不停地逃亡,遇到官兵就是跑,跑得慢了的人就都死了,什么替天行道,完全就是待宰羔羊。只不过总会有新的人加入闯营,跟着高闯王一起造反——其实就是逃命,这世道活不下去的人实在太多了,不投闯也是死路一条,投闯吧,只要跑得够快,不当那个落在最后被官兵追上的,就还能多活些日子。
迟树德小心地调整了一下锤子的角度,稳稳地把它砸进了火门,没有一点留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