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吵(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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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至殿前,魏廷在门口等信,远远看他回来脸上面露喜色,但随即又收回了神色,盯着抱着天子的虞虎默不作声。

天子挣开虞虎的双臂,在两人的对峙中,将手上的衣物归原主,魏廷接下袍子抖开打算要穿,被一旁敢来的魏光按住,他眼下带着青黑与疲倦,可依旧眼神犀利,瞥了一眼便猜出现在的情形,但有更重要的时,也未说什么只是转而向天子行礼。

天子伸手将他扶住,打算让魏廷先回去,却没想回头又看到抱着衣服的魏廷跪下告罪,只得在转身将他扶起。

若是以前,他们二人尚且可互换衣物,但如今身份不同,况且朝中对闯宫一事未有定论,他今日要是再穿上这衣服出去,定会引来非议者的抨击。

魏光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让他回去,又耳语了几句,魏廷听完点头,向天子拱手离开,只是离开时用余光瞥过一旁站着的虞虎。

虞虎本就对魏光不喜,尤其是那蛮不讲理的板子和使唤人的手段,于是打算抬脚回侧殿,未出几步被天子叫住,他回望过来,天子看着一旁站着不悦的魏光只得摇头表示作罢,他哼了一声不带丝毫犹豫的消失在廊下。

小太监们早已备好衣履,为他穿衣擦脚,熟练的将他全身上下打理妥帖,魏光站在一旁将京中大事又叙了一遍,连带着各地送上来的要紧折子一起口述出来,让他知晓目前状况。

在衣衫修整后挥退众人,天子转身向殿中走去,回头瞧见魏光还揣着手站在那里,轻声问道:“这几日辛苦先生,先生打算回去?”

“罢了……再说这几日岂止臣一人辛苦。”

魏光抱怨着跟着入殿,径直向一旁座椅走去,他抬手将官帽摘下,露出掺白的发丝,一反往日姿态,揉着太阳穴,又向后靠在圈背上言语道:“年纪大了,陛下也要多多体谅一下老人家的难处,免得臣未致仕便黄土埋骨。”

“先生说的是,这事是朕不对。”天子甚是顺服,抬手为他倒茶赔罪,他瞥了一眼接过来,到口边又突然顿住动作正色道:“你还是戒酒的好,思来想去如今最后悔的事竟是当年教你饮酒。”

天子听他如此说,迟疑片刻回道:“这次不过意外,不干酒的事。”

“……”魏光正要再说,一只知了噼啪撞上殿门,像是触碰开关般发出嗡鸣,直接讲他的话打断,他皱眉将手里的茶一饮而尽,听着那蜩鸣道:“一鸣始夏,政事堂的日子可不好过了。”

“这么长时间,先生还不适应那里吗?”门外的蜩蝉未鸣多久,便被小太监捉去,吱呀呀不如何处置,魏光摇摇头道:“偌大的政事堂搬到那里去,不如把政事堂外那片柳林子砍了的好。”

虽然嘴上这样说,却知道那片林子不见得砍得了,只是过过嘴瘾继续撑着额头看向天子问道:“如今事态如此,陛下打算如何?”

“先生觉得朕该如何做?”

“那要看陛下想如何。”

“此事左右绕不过先生,朕想先听听先生的想法。”

魏光眉头一皱,思索着说道:“如今这般景象,真若论起,不免让人想起当年隐王淳被废的时候,只是此次结果尚难预料,臣劝陛下当断则断,毕竟她此番不见得会善罢甘休。”

“阿姊到不了这一步。”

滴漏声滴答响着,天子摩挲着手下温润细腻的玉石壶柄,他心知长公主与当年的废太子实在不同,也不愿真走到那一步,重蹈多年前的覆辙,叹惜说道:“皇室宗亲凋敝,除去出家的皇叔,如今与朕相亲的就只剩阿姊。”

魏光听罢深吸一口气,手指敲着桌子道:“我们的公主殿下身后,站着中原王氏、江南周氏,真若出事,他们自会护其周全,怕是不需陛下担忧,反倒是陛下……”

“可他们二人的因果终究结在朕身上。”天子垂眼将情绪隐藏,随后抬眼看向魏光,他正盯着自己,天子呼吸一滞问道:“先生也觉得阿姊应当入诏?”

魏光哑声道:“按律,夜闯宫门者应当处死,更何况众目睽睽,而他们,现在不过在刑部官邸好吃好喝的待着,等着陛下出去主持。”

“既然如此,何不放人。”

魏光听了这话,一掌拍在桌上,让茶杯险些震倒,天子好似猜到他的反应,只是静静看着他,魏光盯着眼前的人,面上泛起薄愠,可视线扫过天子手腕上的印子,像是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眉头一皱伸出一只手道:“把你手给我。”

天子将手搭在身前,并未递出,魏光见他不反应,起身拉住他的手撩起,只见顺着衣袖滑出一段胳膊,胳膊中段与手腕两道印子如同红绸绑着般刺眼,一看便是被人捏出来的,魏光深吸一口气,将那手甩开,转身指着天子想要说什么,最后却又憋回肚中,他只好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灌下,冷静后开口问道:“陛下好兴致,太医院那帮人怕不是让你烧昏了头!”

“朕未疯傻或烧昏了头。”天子揉揉手腕,看魏光握着杯子发力的手赶忙解释道:“是太后召他入的宫中,朕一醒便急忙赶去将他带出来,索性未出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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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魏光将杯子啪的拍在桌上,讽刺道:“太后能怎么他,不过是派个人的事,陛下心心念念还不忘抢我儿的衣服,竟然还要在后宫之中做如此事!”

两人短暂的沉默下来,最后是天子先开口。

“借广钧的衣服自然会归还,先生何不想想另一位儿子。”

天子抬眼去看他,只见他侧对着自己负手站立,那窗格的阴影在他身上笼罩,依旧是当年那个人,只是多了情非得已,天子手一顿,继续说道:“朕如何不知这其中关系,只是如今崇侯将他收为义子,太后非但要他入见,还要他入芙蕖宫,朕担忧……”

“你要把他放在这个位置?”魏光捏着手指,双眼微眯:“自从他到了这里,臣真是越来越看不懂陛下想要做什么了!”

“那先生呢?”天子直视回去,魏光转过身去让步道:“姓程的亲儿子不知去向,亲不和,这军符自然到不了他的手里,要是胡羌趁势动作,难保孟梁二州不会发生乱子。”

“北方战事将定,军报传回,就连周家那位郎君也已回来,况且宛国圣女、诏国王子皆在我国,何须急急送去一位公主。”

魏光叹一口气,想起那位太子,便知此次到来目的不纯,一句和亲,搅得半个朝堂不安宁,他闭上眼平复心情,幽幽问道:“陛下要留那位太子继续在京中。”

“人已经到了京中,也至少让他看看阿姊的姿仪秉性。”天子勾起唇角说道,魏光睁开的眼滑过一丝凉意,嗤笑一声,踱步道:“天下学子,借着天长节齐聚京中,拜谒王公大臣,不止国子监热闹,王太傅府上更是门庭若市,他们都等着长公主开府。”

他停顿片刻,回头问道:“王家曾连出四位皇后,不知陛下可是想为新出世的皇子订一门亲事,还是想更进一步?”

“朕无此意。”天子咬唇,自然知晓此次向氏族让步意味什么,魏光冷笑一声,点了点头,挥开的袖子带出一阵风,居高看着天子道:“既然如此,我魏光便不打算放,他们二人当着全京城人的面肆意闯宫,视宫门内外所有人如无物,视元和律如无物,如此岂能不严惩,我如何自处?”

“那先生想要如何,让他们以死卫律吗?”天子听完他的话,撑着桌子站起来喊道,魏光一顿,闭上眼睛道:“若真有这一日,我当如此。”

说罢抬脚向外走去,天子朗声喊道:“世间有几人敢有当年先生的魄力,既如此又何须将以前受过的苦压到他们身上?”

“他们之间又岂是隔着一个我?”

“魏承明!”天子按住桌角,看着他已走出门,靴边翻飞的衣袍四散,脚步不带丝毫停留,追到门口喊道:“京中四叹,曾言你与人打赌,从未输过,今日敢与朕赌否?”

“哈哈哈!”魏光听后顿在原地,低声笑了起来,笑罢折身回来,看向天子眯着眼轻声道:“陛下赌什么?赌这天下吗?”

他逆着光,身上幽紫的官袍闪着金色光边,挺立的身姿压迫面前比他低几寸的天子,天子扶住门框道:“若真要拿天下未来一赌,朕倒想一试。”

“你再说一遍!”魏光上前一步咬牙切齿道,见他面色果决没有丝毫犹豫,扭身大声喝道:“好!既然陛下真要赌,话便搁在这,法不可废,礼不可止,王子犯法也要与庶人同论,只要我当此职一日,他们便不会放出,长公主的仪驾也入不了我魏家的门!”

天子回视他的眼眸,同样高声喊道:“先生不讲情面,朕也无需多舌,他们二人这事朕管定了!”

“微臣告退!”

福公公赶回宫中见两人如此对话,皱起眉头,和面无表情的魏光错过,他快步走到天子身旁,看天子状态尚好,扑通跪下道:“奴不在的几日,底下那帮人果然不尽心服侍,让您无端受这样的累,那日回来奴就狠狠将他们罚了一遭,如今您醒来,奴才安心呐!”

说罢又留下泪来,天子捏着门板转身回殿内,福公公抹了泪起身跟上,揣测着问道:“魏相与陛下说了什么,您如此生气!”

“罢了,他怕是这几日累糊涂了,不如先让他歇上几日的好。”天子看到那桌上留下的官帽,拿起说道,福公公接过官帽,若有所思的递给身后的人,随后让他们出去,四下看一眼禀报道:“如今戍卫营众人尚且安稳,除去被崇侯借调出去的一队人,皆各司其职,中州牧也派了人出来,务必会将小世子找出,陛下且安心养病。”

“他们寻得什么借口?”

“只说是京中学子聚集,加派人手用来维持秩序的。”

“那大将军如何?”福公公听他问起,摇了摇头,凑到天子耳边小声说道:“只是幽州牧借调一批粮草运往奉城,理由是存储在奉城谷仓的粮食被前些月的大雨淹淋无法食用。”

天子也知晓其中的用意,低声问道:“共调多少石?”

福公公伸出一个手掌五根指头,又继续说道:“加上奉城余下的粮食少说也够八万兵马吃上一年。”

“朕知道了,你去备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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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公一甩拂尘苦着脸拍了自己一下道:“瞧瞧这记性,幸好奴每日都叫他们熬好补汤侯着您醒,奴这就去看看好了没!”

说完,脚下生风地向小厨房去。

殿中只剩天子一人,他绕过书桌向内走去,西帐虽无心再斗,但状况未明不得不防,幽州牧此举调粮也并无任何怀疑的地方,朝臣也没有理由推脱,天子到博古前,从上方拿出一个锦盒,盒中装着的正是原属于崇侯的兵符,他犹豫片刻,握在手中,入手是一片冰凉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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