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卷颤巍巍地揪住段榕的衣袖,他心里空了一大片,他不知道段榕要怎么做,可总归是要离开他。
二哥,不要。俞卷抱紧段榕,不要。
蒋滥盛咳出大团血,趁机想开枪打段榕,俞卷愤怒地变出鱼尾甩出一大片水拍到了蒋滥盛身上,水的重量是很可怖的,蒋滥盛枪都被打掉了,又吐出口血,倚在岩石上,他还怀孕了?人鱼也能怀孕?
段榕双眼泛红,说不清是猩红还是悲伤的红,他从小就不爱哭,唯有段鹤拉着紫罗兰被炸的尸体都没留下,红了眼睛,父母被剥|皮挂在窗户上,哭了,他这一生都在经历失去。段榕没那么强大,他也会害怕,会痛恨段鹤把他拉到了这条道上,可一切都发生了,所以他在遇到俞卷之前,不谈恋爱,没有那份心思,跟人谈了,那不是祸害人家吗。
可他爱上俞卷了。
所以他现在又面临了这种抉择。
段榕用力按住俞卷的鱼尾,眼泪从眼角流出,我后悔了。
他不该那时候占有俞卷,做错了一次,就要用生命偿还。
他最后亲了下俞卷的嘴唇,包含无限爱意和不舍,快走。
武警已经快清理好岩石了,蛙人队也下来了,俞卷不能再留在这里,一秒都不能,俞卷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他的双手就被段榕一点点扯下来,按到了水里,接着再也不看他,转身扑向蒋滥盛。
如一头抱了必死决心的困兽。
俞卷听到了水下的心跳,蛙人接近了,他要走,他不能添乱,二哥为了他要跟蒋滥盛同归于尽,只为保下他,他不能不听话。
俞卷在水中哭肿了眼,飞快游向远方。
在他身后,段榕压着蒋滥盛沉进了深水里,峡谷背后是更湍急的河流,地势原因,水更深,段榕压着蒋滥盛一起沉进了深水。
他们今天要么都死在这里,要么活一个,可是段榕做的决心是都死,以防万一,是他死,蒋滥盛没死,所以都要死在这里。
这样俞卷的秘密才能留在这里。
段榕在道义、法律面前,无法做到全身而退,他要保护俞卷,只能这样。如果没有认识俞卷就好了,如果忍一忍,没有要了俞卷就好了,俞卷就会好好的,而今天,段榕也是孑然一身地赴死,不像现在,留下了遗憾和责任。
为人夫,为人父的责任。
是段榕害了俞卷。
俞卷没有游远,他视力好,躲在一块石头后面,眼睁睁看着段榕跟蒋滥盛在水下缠斗,最后彼此氧气和力气都耗尽,身体僵硬,不再动静,他差点就要不管不顾,被发现就发现,被关在实验室就关在实验室,他要救段榕。
可是蛙人赶来了,他们在水中拉住段榕跟蒋滥盛,快速往水面上游。
俞卷捂住嘴无声痛哭,他腹部抽疼,鱼尾疼的都痉挛,可是他还在哭,失去了挚爱的人鱼就像丢了一半生命,撕心裂肺。
俞卷想知道段榕还活着吗,可是不知道是他离的太远,还是段榕跟蒋滥盛都真的没了心跳。
他什么都听不到。
俞卷擦了擦泪,强行给自己了一个希望,他近乎执拗,要快点回到素景山,然后换好衣服,去看段榕,二哥还活着的,一定还活着。
他们还有孩子,二哥还没亲自带他回家。
俞卷不确定自己那点微弱的基因能不能救段榕,可是快一整年,他们朝夕相处,还孕育出了一个生命,俞卷不知道二哥有没有被他影响,生出一点自愈。父亲当年只是随口告诉了他一句,但最终他跟妈妈还是一起死了。
俞卷咬紧唇,不,二哥一定会没事的,二哥身体很健康,比蒋滥盛伤的也轻,说不定没事呢。
郭方丈是从医院回来寺里后看到的俞卷,吓了一大跳,本想责备,可是看着俞卷浑身是水,寒冬腊月,冻的嘴唇都是白的,还是赶忙把自己身上的衣服脱了盖到俞卷身上,你失踪了四天!去哪儿了!
俞卷眼神好像聚焦不了,表情恍惚,郭方丈碰了他一下,被冰的倒吸了口凉气,傻孩子!
俞卷断断续续地说:二哥呢?我二哥在哪里?
郭方丈闻言顿住,不忍说话,俞卷眼睛终于落在了郭方丈身上,他急切地抓住郭方丈的手,脸上的希望让人心疼。
段榕呢?
俞卷极少叫段榕的名字,这一次叫出来,眼泪就掉了出来,郭方丈皱着眉摸了摸俞卷的头发,你先回去泡个热水澡,吹干头发,这一身,要生大病了,段榕
段榕还活着,放心吧。
郭方丈只肯说还活着,别的怎么也不肯说了,一定要俞卷快回寺里。
对于俞卷来说,段榕还活着这一信息就够他悬了两天两夜的心脏短暂落回胸腔了,二哥还活着就好,还活着就好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西城游回来的,日夜兼程,比去的时候足足快了一天,肚子里的鱼崽很听话,没再疼过他。
他们都在努力让自己更坚强点。
洗澡的时候俞卷差点睡着,他太疲惫了,下一秒就要昏过去般,可他不肯休息,洗好澡,把衣服穿的一件又一件,遮住肚子,然后拉开门去找郭方丈,他现在就要去看段榕。
郭方丈把熬好的药给俞卷,快喝,喝完我带你下去。
段榕还在icu没出来,一直在昏迷。
郭方丈说的很隐晦了,可俞卷还是听了出来,人活着是活着,可醒不醒的过来,难说了。
俞卷现在却不哭了,他喝干净了很苦的中药,让郭方丈带他下山去医院,在路上他用想好的说辞道:我本来想去找段榕的,但没找到。
郭方丈还是觉得难以相信,你真的是从河里游出去的?
俞卷点头,小脸白的没一点血色,我水性很好。
郭方丈这倒是知道,俞卷情况太差,他也不忍再多盘问什么,让俞卷休息会儿。
段榕被送去省医院,车程得一个半小时,俞卷就这么干瞪着眼到了,郭方丈叹了口气,带着俞卷进去。
有警察看守,你别说话。
不光段榕没醒,蒋滥盛也还在昏迷中,段榕重度脑震荡,头上的伤很严重,再晚送来十分钟就救不回来了,还有腹部的枪|伤,不知道什么时候中的,伤到了肾脏,加上溺水窒息,医生说能捡回条命都是奇迹。
而相比段榕,蒋滥盛更为严重,他的肋骨插|穿了他的胃,颈部也受了伤,段榕还有很大醒来的可能,蒋滥盛就是吊着一口气,看什么时候死了。
段榕跟蒋滥盛的病房门口都有便衣警察值班,现在还来了个熟人,俞卷也认识,是陶队。陶队刚开完会,过来看看段榕,他看见俞卷,诶了声,第一反应也是训人,还没训出来,想到病房里的段榕,噤声了。
叹了口气。
俞卷像没看到他,急忙地贴到房门上的小窗子上,看着里面插|满了管子的段榕,想念和心疼汹涌而出,他在心里默念着,二哥,快醒来,求你了。
俞卷的眼泪一颗颗往下滚,哭的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