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第八十三章 吃还是不吃</h1>
灯火幽幽,在地面上将一道道人影拖曳成鬼魅跃动的模样。
银黑交织的精致衣袍缓缓掠过地面,带起一丝浅浅飞扬的尘埃,气流的涌动似乎惊动了那昏迷在地上的人,他忽然动了动血肉模糊的手指。
那一袭银黑色的衣袍停在了他面前的时候,地面上蓬头垢面,浑身血污的男人终于缓缓地睁开了眼,他想要支起身子,但是残破又受了重伤的身躯只能微微颤了颤,却没有法子支撑起来。
他喑哑而艰难地低声道:“梅苏,是……咳咳……是你吧!”
梅苏居高临下地看着伏在自己脚下的人,淡淡地道:“舒瑾,或者说我该叫你梅瑾?”
俯卧在他脚底下的男人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甚至不顾唇角流淌下的血,讥诮而满是厌恶地道:“咳咳
……我……我才不姓……梅……这个让人恶心的姓,尤其……是还和你一个姓!”
梅苏看着他断断续续而艰难地说完,才轻叹了一声:“小弟,你总是这么倔强,所以才不招人喜欢呢,倔强这种东西一向不属于弱者。”
舒瑾或者说梅瑾伏在地上咬牙切齿地:“呸……你……你这个无耻之徒……你夺走了我的一切……无耻地勾引我娘亲……让梅天一休了母亲……赶走了我……不就是为了梅家的……家财!”
梅天一正是梅家家主的姓名。
梅苏缓缓地伏下身体,看着躺在面前的梅瑾温然地叹了一口气:“一切决定都是父亲做的,小弟为何怨我,若是你心中没有贪念,又如何会沦落道今日的地步?”
闻言,梅瑾气得浑身发抖,声嘶力竭地狠声道:“梅苏,所有人都被你那江南烟雨一般的温润面皮给骗了,你不过是个十六岁就会勾引二娘,陷害亲弟的恶徒而已,你害的我娘投水自尽,我不恨你恨谁,我恨不得吃你的肉喝你的血,你这个恶徒不过有好下场的,你和梅天一都不会还有好下场的!”
也许是他心中的积怨太深,愤恨太过,受了那样重的伤,又被用了酷刑,激愤之下一番话竟没有间断地骂了出来。
只是动作牵动了伤口,让他唇角又涌出了鲜血,不断地咳嗽:“咳咳咳……。”
梅苏轻轻地笑了起来,清浅的美眸里全是冰凉:“二娘会死,不也是拜你所赐么,仗着父亲的宠爱,又有了你,生出了那些不该有的心思,野心和能力不匹配的人,会死不也是理所当然的么,小弟如此思念二娘,二哥自然成全你们一番母子之情,也断了父亲寻你的心思。”
他的声音依旧温淡如斯,并没有任何得意,甚至讥诮,仿佛不过是在陈述一件很小的事情。
但这样没有一丝感情的平静声音,却更让人毛骨悚然,连一边的二管家都忍不住心中微微一寒。
梅瑾浑身一颤,狠狠地瞪着他。
梅苏温然地继续道:“不过在你和二娘团聚之前,大哥还需要你做一件事,你在穷奇寨里混了那么久,想必多少页该知道这片水域之中,哪里是老鹧鸪最常去的,或者最可能隐藏东西的地方,是不是?”
梅瑾忍不住用看疯子的眼神看着梅苏:“咳……你认为……我会告诉你?”
他加入杜家的敌对阵营,就是为了有一天扳倒梅苏,或者说梅家,怎么可能会帮他!
梅苏看着他,神色淡淡,眉目依旧如笼着浅淡江南的烟雾,氤氲而迷人:“不,你一定会告诉我,因为你一定希望相子幸福,是不是?”
“姐姐……!”梅瑾瞬间瞪大了眼,目眦尽裂,几乎是你把姐姐怎么样了……她就算和你非一母所出,但到底是你唯一的妹妹……咳咳咳……。“
梅苏低头看着他,温然一笑:”是啊,她是梅家唯一的女儿,理所当然应当过上最好的日子,如珠如宝。“
他顿了顿,复又道:”不过她最终走的是二姨娘的路还是如珠如宝,这一切都要看你了,梅瑾。“
梅瑾绝望地看着他,几乎恨不能冲上去掐死他,但是最终却还是绝望地发现自己只能手脚无力地瘫软于地。
……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盏烛火晃了晃,陡然被风吹熄,空气里血腥的味道渐渐浓郁。
——老子是小白和公主一起梦周公,如果在旁边拿着黄瓜助威的猥琐分界线——
夜晚的河流,看似安静,实际上仿佛比白日里更湍急。
老鹧鸪毕竟不是阴川公,手上的功夫还是欠缺了些,撑着小船一路前行,被水流颠簸得厉害,让人必须能抓住船舷才能勉力坐稳。
周宇到底没有坐过船,脸色白里透出绿来,一路抱着船舷,早将自己肚子里的东西往河里吐了个干干净净。
他只庆幸如今是夜里,没有大人看见自己这般狼狈模样。
周宇擦了擦自己的唇角的秽物,一抬头,忽然看见另外那一头的情景,脸色更绿了!
”好了,好了,我不会掉下船的!“秋叶白伸出手抵着元泽的肩头,不让他靠来,口气已经满是不耐烦,她和所有的武者一样并不喜欢别人和自己靠得太近,他人身上的气息总会让她身体下意识地紧绷,进入警惕状态。
元泽一只手拽着她的衣角,挨着她坐着,只有些不安地道:”施主,千万要小心。“
她看了眼元泽,借着月光看清楚他脸上的担忧毫无作伪,心中也不得不承认,这样漂亮透彻如琉璃的人儿面容上为自己出现这样担忧,还是很让人觉得很受用的。
”你这样子,倒是真像个慈悲的‘大师’了。“秋叶白微微一笑,也没有那么抗拒他靠着自己了。
周宇心中冷嗤了一声,怎么不见这个蠢和尚替他担忧,分明是不坏好意,不过大人如此聪敏的一个人,一定会发现真相!
只是周宇并没有想到他心中的猜测居然那么快实现了!
元泽有些担忧地看了眼他们坐着的仿佛在颠簸风浪漂浮着的一片叶子的小船,叹了一声:”施主若是掉下去……就没那么香了。“
秋叶白听着这话怎么都觉得有些不对,挑眉看向他:”什么叫就没那么香了?“
元泽摇摇头,很认真地道:”二位何曾见过卤猪肘子进水里涮了以后味道还能保持原本的香气,任何已经制成的食物,涮在了白水里,都会失了香味,不好吃了。“
他在传授自己的美食经验之时,尚且不忘拉住了秋叶白衣摆往自己方向拽了拽,以确保自己的‘食物’不会掉进水里!
周宇闻言,瞬间有些同情地看了眼秋叶白,但瞄见自家大人的脸后,瞬间只觉得秋叶白脸上那个微笑的表情怎么看怎么狰狞,实在有些吓人。
秋叶白微笑着看向他,拍了拍他的手:”阿泽,你的善心真是让我非常欣慰,所以我决定从今日起我们所有人都要酬谢佛恩,明日开始斋戒修行三日,每日早中晚都用清粥咸菜!“
元泽闻言,呆了呆,在确定了要斋戒的‘噩耗’之后,美丽纯净的面孔上瞬间一变,想起了自己前些日子莫名其妙地和同伴走丢以后,以及遇到朱老板之前足足饿了两三日的凄惨光景,瞬间竟比周宇的模样还要苍白,仿佛吐了个翻江倒海的人是他一般!
他结结巴巴地道:”“阿……阿……弥……陀佛,对佛祖的敬意在心,不在……口……。”
但是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秋叶白斩钉截铁地打断:“好了,阿泽不必多说,我酬神斋戒之心是非常坚定的!”
元泽一副被雷劈了的模样,看着秋叶白那副铁打心肠绝不动摇的模样,蠕动了下唇角,最后慢慢地咬住了精致嫣红的唇,慢慢地低下头去,眼角里流露出一丝浅浅的悲戚来。
美人含愁绪,一向都是最惹人怜惜的,何况是元泽这般剔透纯净的大美人,忧愁起来的样子看得周宇都一愣一愣的,心中莫名其妙地就生出不忍来。
秋叶白自然也是看见了,片刻之后,便叹了一声:“阿泽若是很吃肉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元泽闻言,瞬间眼前一亮,银灰的眼瞳圆睁,喜色尽显,昏黄月光下,衬着他羊脂玉一般的而极富的竟似一朵佛前幽昙在月下绽开一般,美不胜收。
秋叶白阅遍人间美色,也惊艳这般姿容,但是在欣赏够了对方那种小狗儿似的湿漉漉的眼神后,她笑了笑,伸手拍拍他的脸施施然地道:“回去以后,你自管去东岸寻那酒楼的朱老板,说不定他还会惦记着你旧日帮过他女儿的情分,再次救济你,总比跟在我这穷人身边没有肉吃的好,寻常人可养不起你!”
她说的也是实话,像元泽这般能吃的,寻常人家如何能养得起?
‘昙花’瞬间蔫了下去,幽怨地看了她半晌,挣扎了许久,还是小小声地道:“阿弥陀佛,贫僧岂是那种随意打诳语之人,既应承了施主,要跟在施主身边,自然要践诺的,何况朱老板和贫僧的善缘已尽了。”
秋叶白看着他那委屈惆怅的神色,心中顿觉大出了一口恶气,懒洋洋地把玩他的银发:“是么?”
这家伙倒是没蠢到全不知世事,还知道自己的胃口和人都是人憎鬼恶厌么,还知道紧紧地巴着不会主动丢掉他的金主。
下一刻,元泽忽然很认真地看着她,忽然双手合十来了句:“但是,施主,苟富贵,勿相忘,施主吃肉,切勿要忘了贫僧,与佛结一段善缘,贫僧定会为施主祈福,阿弥陀佛。”
秋叶白看着他那副一本正经的慈悲模样,终于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来:“佛祖这是造了什么孽,才会收了你这个无耻的弟子,为了吃还真是什么都做得出!”
周宇也忍不住大笑:“你这个和尚,难不成哪日里饿极了,你连人肉也吃不成?”
元泽看了他一眼,微微弯起唇角:“有何不可?”
周宇一愣,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秋叶白也止住了笑意,看向他,想看看他是否在说笑,却见元泽在月下的银灰眸淡漠透彻如琉璃,里面却一片令人心惊的平静,甚至慈和,他淡淡地道:“世间万物,生生相息,天道循环,人或兽或百草鱼虫,亦不过是天地间之物,人心之贪,可食尽天下一切,便是恶虎也一样如此,已经没有什么可以人为食,那么按着天道循环,剩下的自然也就是人食于人了,有何奇怪。”
那样平静而淡然地说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话语,听着却让人莫名地信服,仿佛理该如此。
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