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话音未落,忽然秋叶白转身就去夺站在她身边官兵的刀剑,那些官兵们原本就对秋叶白这一身武艺很是警惕,
此刻见她骤然发难,顿时大惊失色,手上刀剑齐齐朝秋叶白刺了过去。
秋叶白仿佛已经是力竭,又仿佛是因为这般短的距离,她再也躲不开,于是身形一僵,一手握住那些刀剑,一手捂住自己的腹部,身子晃了晃,‘噗通’一声,竟然仿佛是被官兵们给刺进了水里。
梅苏瞬间僵住,他怎么也没有想过竟然会出现这样的——‘意外’。
他就要收网抓住的‘海东青’竟然被那些蠢货给用刀剑捅进了水里!
梅苏心中瞬间一寒,随后勃然大怒:“全都是废物,要是他废了,你们全部都等死!”
他一向温然从容的声音都变了调,刺耳而充满了阴冷的杀气,让二管家都忍不住抖了抖。
一干官兵们面面相觑,谁也没有想到,他们居然能把人捅进了水里,而主子竟然会这么愤怒,方才明明就是他下令要杀了这个秋千总的,怎么这会却又变卦了?
但是梅苏此刻,没有心情去处理那些搞砸了他计划的蠢物,只怒道:“还不下水去救人!”
一群官兵们呆愣了片刻,但随后马上一个个地往水里跳,去捞那被他们捅进了水里的人!
随后他一拍胭奴的肩头,示意他立刻带着自己靠近水边。
胭奴便沉默地扛着自家主子靠近了水边,原本就是夜里,又在山洞之中,虽然靠着火把,照亮了整个洞穴,但是水中还是一片漆黑,只能看见流淌的水波。
梅苏神情闪过一丝惋惜和懊恼、不安交错的复杂情绪,明明差一点就到手了!
自打十六岁开始接手梅家以后,他手上经的事儿,几乎很少出纰漏,何况是这样大的纰漏。
他实在按捺不住,拍了拍胭奴的肩膀,示意他将自己放下来,他好低头看得更清楚一些。
但是胭奴刚刚弯腰打算将他放下来,梅苏看着黑色的水波,他忽然脑海里瞬间闪过一丝不安。
不对,似乎有什么不对!
他脑海里瞬间将一切全部串联起来,过了一遍。
方才秋叶白落水以后,似乎少了点什么……
少了什么呢?
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一个捂住肩膀伤口呲牙咧嘴的小兵蹲在旁边,忽然灵光一闪,他知道少了什么了!
血!
少了血!
那些官兵的武器之上,根本一点血色都没有!
以秋叶白的武艺,居然会被人那么容易逼下水么?
当然——不可能!
那么对方为什么要落水?!
若是他没有记错,秋叶白的水性很好。
梅苏目光忽然落在了自己面前这一潭滚动的水波之上,那一瞬间,幽凉的水汽让他陡然感觉到了危险而诡谲的气息!
是了,为什么要落水!
就是为了此刻,为了他会让胭奴放他下来,然后站在这里低头看向水波的这一刻!
“胭奴,抱我起来!”梅苏厉声大叫,但是——已经来不及。
胭奴正低头维持着一个放梅苏落地的姿态,眼看着主子的脚尖就要着地,却忽然听到主子又唤他起来,胭奴原本身形就庞大,动作不那么利落,于是一顿,再打算将主子扛回肩头。
但就是这么一顿,即已经晚了。
高手过招,争的不过就是这一分片刻,瞬息之间!
“蓬!”一声,水花四溅,一道青影如剑光一般从水中激射而出,手中一双短剑狠狠向着胭奴的脚下一劈!
“啊啊啊啊啊——!”胭奴惨叫一声,脚踝上瞬间暴开一束血花,庞大的身形再也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倒,轰地一声栽入水里。
他虽然穿着刀枪不入的金蚕衣和金蚕裤,但是终归却穿着一双寻常的靴子。
秋叶白在与胭奴过招之时就已经证实了这一点,隐而不发,就是为了这一刻!
梅苏虽然身形轻巧过胭奴许多,但是此刻却被胭奴带着整个人也向水里栽去。
他倒进水里前,正巧对上水中秋叶白抬起来的脸,他锐利的眸子冷冷地看着秋叶白。
你方才受伤和体力不支,竟都是为了设计于我,是不是!
秋叶白眼角挑起讥诮的弧度,毫不畏惧地迎视于他。
没错,正如你说的,兵不厌诈!
电光火石之间,两人各自交换了恶狠狠的眼神之后,不约而同地将自己手里的武器刺向对方。
“噗通!”
梅苏落进了水里,他在江南长大,水性自然是比秋叶白要好不少,水虽然阻挡了秋叶白的正常发挥,但她的修为毕竟比梅苏要高不少,所以梅苏避开她的攻击也不容易。
两人在水下瞬间缠斗在了一起,只是你来我往之间,却没有人注意到脚下的水流正越来越湍急,一处巨大的黑暗的漩涡就在离两人不远处旋转着,将两人慢慢地吸纳了过去。
……
而岸上所有人都因这个巨大的变故惊呆了。
谁也没有想到目标和主子全部都掉进了水里,而且没有浮出水面,现在不知下面的情形如何。
二管家呆愣之后,脸色大变,声嘶力竭地怒吼:“下去,救主子,快,所有人都下去找,若是主子出事了,你们一个都活不了,宫里的人不会放过你们!”
官兵们呆了呆,面面相觑。
就是周宇和老鹧鸪都脸色发白,但是周宇还是自我轻声安慰:“还好,还好,一切都是主子的谋划,一会就能抓到梅苏那混蛋了!”
但老鹧鸪的脸色却异常地苍白:“不……一点都不好,你不知道我为什么没有把船再往里面开,这地下有一个地穴涵洞,水流都往那里去,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一个不小心就会被拖进更深的水域!”
“什么?!”周宇瞬间不敢置信地看向老鹧鸪,一把揪住他的领子:“你再说一次!”
“我说这底下有地穴涵洞形成的漩涡暗流,会吞人!”老鹧鸪蔫蔫地道。
这下可好,两个主儿都下去了,他到底要投靠哪边?
“地穴涵洞……这一片的地洞都是当年开凿大运河时候开出来的,你说的地穴涵洞可是当年开山之时河工门为了疏通水路开凿的?”一道幽凉低柔的声音忽然响起。
老鹧鸪点点头:“没错,就是当年开凿的,这一片不少山脉都有这样的地穴涵洞,后来开了上游大闸泄洪之后,这里的涵洞都被淹没了。”
那人沉吟了片刻,随后又问:“若本宫没有记错,那涵洞是通向山外的,不通之地,自无活水流,也就是说,这个涵洞的水流很有可能流向外面的大运河,是么?”
老鹧鸪一愣,迟疑道:“嗯,没错,这水流确实……那也就是说……。”
他忽然停住话语,呆呆愣愣地看向站在周宇身后的人,依旧是银发,依旧是美艳的容貌,但是眼睛……
他还没有来得及细看,就忽然觉得一道劲风袭来,瞬间将他卷进了水里。
只听见那人轻笑,声音微沙,冰凉无情:“那就是说,你该下去寻小白,若是小白没了,你也跟着死罢。”
老鹧鸪瞬间尖叫起来,四肢划动:“啊——!”
随后‘噗通’一声也掉进了水里,他一入水,就打了个激灵,黑暗的水底下隐约只感觉一股子巨大的吸引力瞬间将他吸了过去。
而周宇呆楞了一下,不敢置信地转过头来,看向身后,却也正对上一双银黑色的眸子——元泽漆黑的瞳孔古怪地扩散到了几乎整个眼瞳,只留下了边上一圈银色,美丽到了极点,也诡谲到了极点。
看起来像某种恐怖人型生物的无机质眼瞳,冰凉,没有一丝感情,那种幽深的黑色,仿佛一片空虚无际的黑暗。
偏生对方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周宇心底莫名其妙地生出恐惧来,那种瞳孔扩散成这种无神的样子,他只在一种情况下见过——死人。
只有死人的眼睛才会这么空洞而黑暗,
“你……你是谁!”
明明就是元泽的模样,也是一模一样的装束,但是周宇就是觉得这绝对不是元泽,绝对不可能是那个蠢呆的小和尚!
‘元泽’看着他,忽然笑了笑:“小白的人,都看起来蠢死了,就跟他一样,活该被人弄到这般狼狈的地步呢。”
这般恶毒的话语从他嘴里说出来,但是却带了一种奇异的勾人感。
尤其是他那么一笑,眉梢眼角微微上挑成一个妩媚的弧度,原本只是淡粉色泽的唇瓣一下子变得嫣红艳丽,让原本元泽那种圣洁纯净的瞬间变成了颠倒众生的魅色。
只不过一个笑容,便成就这样巨大的反差,让周宇全然回不过神来,着迷地看着他。
他原是觉得露出整张脸的元泽就扎眼的了,但是和面前的这个人或者说魔,简直全不能比。
‘元泽’看着他忽然慢条斯理地道:“想不想确定你主子的安危?”
周宇下意识地点点头,但是他才点头,就见元泽满意地点点头,然后被人瞬间一脚直接踹下水里。
耳边也多了一句轻描淡写的叮嘱:“那就去吧,找不到,就死吧。”
周宇大惊失色,但是他哪里有反抗的余地,也和老鹧鸪一样瞬间掉进了水里!
‘元泽’这般出手,不可能引起旁人的注意,众人齐齐看了过来,就看见了一个——绝代美人正一脸无奈地自言自语。
“啧,真是的,若不是小白太倔了,本宫才不会把你这又脏又蠢又迂腐的家伙放在小白身边,不想小白竟然真愿意吃你这一套,但你太蠢了罢,我若是无事,又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来?”
‘元泽’叹了一声,扫了眼周围傻愣愣的官兵,又继续讥诮地自言自语:“本宫睡着了都知道那姓梅的不怀好意,自怕和本宫打的是一个主意,你这蠢货除了惦记吃,也没见你真吃了该吃的,整日做些狗屁倒灶的事儿,刚才非得和本宫扛着,你也不嫌那些畜生摸着脏么,还把局势弄到如今的地步!”
一干官兵们并着二管家看着那‘元泽’在那里喃喃自语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一副神神叨叨的模样,只是他们都能看得懂‘元泽’脸上的那种表情满是轻蔑——不是那种浮于面前的轻蔑,而是一种完全当他们是空气,视而不见的轻蔑,更让恼火。
“喂,你……!”二管家身边的校尉对着‘元泽’怒目而视,就要让人上去拿下他。
二管家却阻止了他,不耐烦地看了眼‘元泽’道:“你没看见他刚才把他们那边的人都踢进了水里吗,连自己人都下手,只怕是已经吓得失心疯了,一个蠢疯的和尚,不必理会他,先把主子给救出来!”
方才靠近那一片水域的人,包括被那个疯和尚扔下水的人全都没有上来,他很不安,而这边原本下水找人的官兵也已经发现不对劲,不敢再靠过去,只是在远处徘徊。
那校尉虽然也很想升官发财,但是如今上司虎威游击将军已经死了,他也不敢做这个主,最主要的是,方才也已经有手下士兵回报了,那边都是暗流。
只怕主子和那些人全部都被卷走了,这种暗流最是可怕,被卷走了多数都是尸骨无存,他可不想有钱没命花,便支支吾吾地推诿了起来。
二管家大怒,正要说什么,却听见那站在不远处的‘疯和尚’叹了一声:“一个个都是不让人省心的,睡着了,还得出来处理这些蠢物,日后若是你活着,本宫定要好好地讨回些好处才是。”
那校尉大怒:“你这个疯子,说谁是蠢物!”
被梅大少爷骂了也就算了,他算是背后的大金主,主子!
但是这个臭和尚算怎么一回事!
说罢,他一扬手领着人就要冲上去拿下‘元泽’。
他估摸着出了那么大事儿,总得抓个人做交代,这个和尚最合适不过了!
‘元泽’此刻的眼瞳已经是一片漆黑,半点银光都没有了,只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些提着刀朝自己走来的人,有些人眼里还有淫邪的光芒。
他们都还记得‘元泽’原来那种任人蹂躏,却毫不反抗的模样,自然是不怕他的。
只是此时,元泽忽然微微抬了下手,他掌心瞬间凝出一团红色雾气一样的东西,然后动作优雅地一扬,瞬间,那些东西就迅速地消散开如柳絮一般向那些官兵笼罩了过去。
“嗤!”一声轻微的响声过来,那些围住元泽的官兵们脚步落下的瞬间,僵在可当场。
那是他们人生之中最后的一步。
二管家稍微离得近些,只觉得奇怪,忍不住上前一步,瞬间错愕又惊恐地瞪大了眼。
那根本不是什么雾气,而是一片红色的极为软细的蛛丝状线,那些软线悄无声息地穿过了所有围住‘元泽’的官兵的头与肢体,将他们‘织’成了一片人墙。
无一活口,死而不倒。
二管家瞬间不寒而栗,掌心一片冷汗,这种杀人方式,简直……匪夷所思到恐怖,非人所能为,难不成是鬼么。
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