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何在此?”
她听他问话,便搁下手里的茶盏,看着他讥诮地弯起唇角:“方才那小公公不是说了是陛下要召见我么,至于父亲你,我记得老佛爷如今正躺在床上罢,你不是要力撑杜家到底么,记得从前几日到今日,父亲还一直抱病在床罢,怎么,看着太后倒了,所以要改旗易帜了?”
面前女子虽然唤他父亲,但是语气里也并无半分对父亲的恭敬之意,倒满是刺耳的讥讽,他神色微沉,明丽的锐眸里一片清冷:“我待如何,又岂是你该过问的?”
秋叶白看着他那双和自己如此相似的眸子,心中冷笑,她淡漠地道:“正是此理,所以麻烦父亲大人以后也不要过问我在这里,我要做甚了,问多了,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看着她冷漠地丝毫不将自己放在眼底的模样,秋云上顿时觉得自己肩头又隐隐作痛,铁青了脸,厉声道:“你是我的女……。”
“你的女儿如今两个在秋府里,一个在外头出家,别弄错了。”秋叶白眯起眸子,冷声打断他。
秋云上这才发现自己差点被激得在这地儿说错话,他顿时住口,只是脸色变了变。
秋叶白和秋云上都是有内力的人,寻常人走近了都会被他们察觉,自然是无法轻易窃听他们说话的,但是这里毕竟宫里,小心驶得万船。
最后他强忍耐下怒气,神色清寒地看着她:“秋叶白,我不在乎你到底认不认我,但我只交代你一句话,你能活到今日,得到今日地位,已经证明你的能耐了,又何必非要留在朝内,和摄国殿下厮混一处,甘为走狗,于你并无任何好处!”
经过这一次活人制物案和燃灯火刑的事件里,他还看不出这个女儿实际上是谁的人,那才是笑话了。
她闻言,看向他,眼底已经闪过不耐和讥诮:“秋尚书,你是将我方才说的话当放屁么?”
她记得她才说了让他最好别管她的事儿,这会子他就摆出一副父尊的样子的来插手她的选择!
“粗鄙!”秋云上听着她不恭不敬的冰冷言语,忍不住捂住肩头,看着她斥责道。
秋叶白挑眉,不阴不阳地笑了笑:“秋尚书、秋大人,我出身江湖,确实粗鄙,性子和你温软的五姨娘不太一样,她可以一路被你从贵妾降到地位最低的姨娘,无怨无悔几十载,我却是个睚眦必报的,你还要时时摆出这副严父的模样来,我这粗鄙起来,说不得一不小心摘了‘父亲’的舌头,也未可知!”
“你……。”秋云上见她视自己如陌生人,甚至政敌仇人,心中不知为何百味杂陈,只觉得似有苦意蔓延缭绕在心头。
两人之间正剑拔弩张的时候,忽然听得门吱呀一声打开,进来两个端着各种茶点的太监,于是二人皆不说话,只看着那太监们将东西在桌子上布置好。
其中为首的那太监只觉得房间里‘父子’二人身上散发出的冷意让空气里都寒冷了几度,于是便暗自猜测他们父子是有了口角,于是布置完了差点后,有些讨好,自觉打趣地看看秋叶白和秋云上道:“两位大人虽是父子,英伟一脉相承,但是咱家看着二位更似兄弟,秋尚书年轻得紧,与秋提督看着不差多少岁。”
只是他话没有说完,便见秋叶白冷冰冰的目光扫了过来,直让他打了个寒战,察觉也许自己拍马屁拍在了马腿上,虽然他也不太明白自己奉承的话里哪里有问题。
只是这位下小秋大人,或者说秋提督的眼神尖利得让他有些受不了,正打算赶紧告退,却忽然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和紫金殿大太监的声音:“陛下宣秋提督觐见。”
于是那太监立刻松了一口气,赶紧堆笑这看向秋叶白:“陛下有请。”
语毕,他赶紧捡了盘子领着小太监赶紧出门去,离得远远地。
秋叶白冷冷地轻嗤一声,有些事真是没法子改变,秋云上和她容貌一看便是血亲。
才知相思,便害相思,他在外头风霜雨露多年,还能看起来如此年轻,原因不过是因为从来没有真正将什么人放在心中罢?
她撂下茶盏准备离开,实在不想和秋云上呆在一处,省得她一想起他十几年几乎不曾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一出现就将自家娘亲卖给太后做人质以做把柄控制她,她就忍不住手痒,忍耐不住想要‘弑父’的冲动。
秋云上见她要拂袖离开,剑眉微颦,起身放缓了些语气道:“叶白,我说的话,你最好考虑一下,如今太后重伤,杜家也不能为难你了,皇家这摊子烂账,谁都能参合,但你却是是离得越远越好,回江湖中去,寻个归宿,就算不为了你自己,也该……。”
他顿了顿,知道自己说的话怕是听起来又像是威胁了,但还是继续道:“为了你娘亲着想。”
秋叶白听着他的话,门前负手而立,微微偏了脸朝向他的方向,却也没有正眼看他,只冷淡地道:“最后说一遍,本提督的事不劳秋尚书操心了。”
说罢,便拂袖离开。
秋云上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想要说什么,却最终默然,眸光冰凉而复杂地目送着她离开。
而肩头被她击碎的琵琶骨隐隐作痛。
……*……*……*……*……
“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秋叶白在明黄的纱帐前恭敬地跪了下去。
“平身罢。”一道有些疲倦微凉的中年男子的声音从纱帐后响起。
随后,伺候着的太监大总管示意其小宫人纱帐撩了起来。
秋叶白透过眼帘不动声色地看向那坐在皇座之上的人,这是她第一次亲眼看见这个庞大帝国名正言顺的统治者。
她从来不是什么纯臣,自然也不会对皇帝陛下存有什么不可亵渎天颜之心。
皇帝陛下静静地坐在加厚了的雪狐垫子上,并没有穿龙袍,而是着一身皂色常服,他的气色虽然非常苍白,但是大概因为看惯了百里初那种近乎非人的白肤之后,再看皇帝陛下,倒也不显得太违和,他容貌虽然倦怠黯淡,但看起来没有想象中那种长年缠绵病榻之人的荒芜之气。
而她也必须承认,她的阿初能生得那般绝代风华,让女子都要羞愧,果然不光继承了身为江南第一美人的母亲的美貌,面前的皇帝陛下也很是贡献了一份‘力’的。
至少如今看起来,皇帝陛下即使眼下有些乌青,但却实算得上是一个中年美男子,只是太过削瘦,有些高起来的颧骨让他的脸看起来有一种颓靡的感觉。
若是年轻时候,皇帝陛下必定意气风发,挥斥方遒,想必也不比阿初逊色太多,或者说皇帝陛下虽然略逊自己的儿子的美貌和身姿一等,却会比阿初多了一份亲和之气,更像三皇子百里凌宇或者八皇子百里凌风,却又已经是人间至尊的身份,也难怪阿初的母妃这般死心塌地将全部身家性命都压在他的身上。
不过,她想起不知前世哪位大家说过,越美的东西,越有毒,百里凌宇如此、百里凌风如此,那位五皇子如此,阿初更是如此。
百里家的人多有一副得天独厚的好皮相,却真真没有一个人是好相与的,靠近的人,无不需要付出代价。
当然,还有她那位‘年轻’的父亲。
秋叶白垂下眸子,暗自在心中轻嗤。
“给秋大人赐座。”皇帝陛下轻咳了两声,立刻有小太监给秋叶白奉上矮椅。
她也并不客气,拱手不卑不亢地道了声:“多谢陛下。”
随后她便一掀衣袍坐下。
皇帝看着面前的年轻人,原本有些迷离疲倦的眼中闪过一丝微光:“秋叶白?”
她拱手:“微臣在。”
皇帝见她不卑不亢的模样,忽然微微笑了笑:“算起来,朕这是第二次与你面对面罢,第一次是在大婚之上,可对?”
秋叶白沉吟了片刻,道:“回陛下,微臣面圣并不算第一次,但是的窥天颜确实是第一次,微臣迎娶摄国殿下时,陛下颁旨意时,虽无挡风帘遮住陛下圣容,但是微臣不曾敢抬头。”
皇帝陛下出入都坐在挡风帘里,她入朝两年这还是第一回亲眼看见皇帝陛下,大婚那日皇帝陛下倒是难得露面,但颁完了圣旨便又坐回了挡风帘里,满场子的人除了百里初是坐着直视皇帝陛下的,所有人都面朝下趴着听旨。
皇帝陛下倒是难得见有人会敢这般直接地反驳他,不免挑了下眉,颇为感兴趣地上下打量了一下秋叶白:“果然是云上君之子,倒是颇有胆识。”
秋叶白听着秋云上的名字,眼神冷了冷,只微笑着谢恩,顺带避开了这个话题:“多谢陛下夸奖,只是微臣不知陛下宣召微臣来所谓何事?”
皇帝看着秋叶白,忽然淡淡地道:“你娶了朕的摄国,你觉得他如何?”
她想了想,还是道:“殿下很好。”
‘好’的不行都!
皇帝看着她,又道:“你很中意摄国是不是?”
秋叶白有点无语,您老这会子‘女儿’都嫁了,才来考量‘女婿’么,会不会晚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