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尘埃(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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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天气实在是怪、倒春寒来得晚,眼瞅着三月要过完一天天热起来了,哗啦啦几场雨一下、又是冷风瑟瑟寒雨凄凄了。

摄政王回来的动静不小,满朝文武伸长了脖子要看戏。结果啥事儿没有、启光帝夸了两句有劳就把乱党的差事丢给他,可怜王爷腿还没好利索呢、吊着胳膊天天在刑部打地铺。

打地铺是假的,累是真的。都说小别胜新婚,可除了那天在车上胡闹一番外、他居然连闻景曦的衣裳边儿都没挨着。——说他重伤未愈不能纵欲无度。什么道理?!

“王爷,所有卷宗都在这儿了。就等明天上朝交由陛下。”

王爷在心里腹诽,交他有什么用?最后还不是我批的红。

“行了。弟兄们最近都辛苦,有劳。晚上你去春来楼摆个宴,替我犒劳各位大人。”

天儿还早、刚过午时。王爷本想着去街市逛一圈儿捎点儿吃食回宫,半道脚尖儿一转、去了慈清宫。

“把这包送承乾殿,其他别多嘴。”

小包里是刚蒸的青团,春笋鲜肉、蛋黄、黑芝麻红豆馅儿的各两个、还冒着热气。

慈清宫是好久没来了。启光帝没苛待她、该有的下人奴婢一个不少,就是里三层外三层围了好些侍卫、都冷着脸不说话、看着怪瘆人的。

他回来晚了,樱花桃花都开过,这会儿就盛满院深浅不一的绿、和几盆张牙舞张的牡丹花。

太后就靠在窗边看雨赏花。

瞧见他来像看到救星似地扑过来,拽着他的衣襟哭喊:

“好孩子,为娘终于把你盼回来了!怎么样?见着你父亲没有?你都不知道,你不在京的这些日子娘受了多少委屈!”

闻子墨挣开她的手、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

“母后是说西南王李炎成?他死了。”

“什么?!!!”

妇人一个不稳、打翻了案上的茶杯,水渍流下来,沾湿她的衣裙。

“怎么会……怎么会?!孩子,是怎么回事?!他怎么死的?”

“被我杀死的。”

“什么!!!???”

太后瞪大了眼睛,蹭地站起身、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你怎么……你知不知道他是谁!你都干了什么啊孩子!”

“母后是要说他是我的亲生父亲?我知道了。”

妇人跌坐回榻上,气极怒极、声音都在抖。

“你在说什么!你知道他是谁!你还!你!你!……”

摄政王伸出手,扶正太后歪掉的步摇、冲她笑了笑。他漫不经心地转着手里的茶盏没说话,看着妇人一张脸从迷惑不解到震惊愤怒、知道她是想明白了。

“闻子墨!好啊,好儿子。你可真是闻家养的好狗!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杀害自己的生父!闻子墨!你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案几被掀翻在地,茶水点心陶瓷碎片污了一大片、却没人敢上来收拾。太后指着王爷的鼻子撒泼,发丝凌乱衣冠不整、没有半点一国之母的威仪,倒像是个市井泼妇。

“闻子墨!枉我生你养你!倒成了别人的看门犬!一块儿烂泥进了天家就以为自己是什么美玉了?你算个什么东西!要没有我,你连皇城的大门都进不来!你倒好,为了为了闻景曦那个贱人竟算计你亲生母亲!”

啪。

太后娘娘被一巴掌扇懵了神、跌到地上,情急之下撑地的手按上碎瓷片、见了血,她却顾不得疼、捂着肿起的脸不敢相信。

”母后大人、你骂我便骂了,陛下的名字可别从你嘴里说出来、我嫌晦气。”

妇人歇斯底里的怒吼,茶杯、小碟、碎掉的糕团一股脑儿地朝王爷扔过去。

“你知道什么!你可真蠢!真蠢啊!我怎么会养了你这样的孩子!你知道闻景曦是个什么东西吗!他生母身于勾栏,天生就是下贱胚子!学了一身狐媚功夫迷惑圣上、竟让他不顾宗亲群臣反对给她封了贵妃!差一步就要登上后位,置哀家颜面于何地!苍天有眼,让她生产时死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结果呢!结果留下闻景曦这个贱种!不男不女什么东西?!皇帝还心疼的要命!你哪点儿不如他?他宁可把皇位传给那个怪物都不肯交给嫡长子!当初要不是我父亲极力扶他上位,他能有今天?!忘恩负义薄情寡义!他闻家欠我的!!!”

闻子墨站起来,在屋里走了个来回、抖落一身碎屑。

“太后娘娘急什么。我只说西南王被杀了、又没说别的。”

“对了,你的侄女儿、除夕夜叛变了你知道吗?她怀了曦儿的孩子,这会儿正好生养胎呢。陛下问她为什么不告诉你,你猜她怎么说?她把你平日如何算计陛下的阴谋招了个底儿透。太后啊,不是我说您、怎么年纪大了老眼昏花、连自己人都看不住呢?”

“哦还有,上回我跟你说楚妃有孕、是骗你的。我住在承乾殿,是因为我和曦儿在一起了。你以为能拿捏皇帝陛下的秘密我早就知道了,太尉这会儿已经在去岭南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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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太后娘娘、您现在还有什么计划吗?“

妇人自知穷途末路,什么难听的话都往外抛。一会儿骂他白眼狼儿养不熟,一会儿说他果然是个上不了台面的野种。一会儿又大笑说先帝好算计连自己的儿子都能拐过去替皇家卖命,一会儿又长叹哭喊闻子墨猪油蒙了心、早晚要后悔的。

话里话外,都在骂闻景曦是个怪物带坏了自己儿子。

摄政王听了半天、耳朵直嗡嗡,眼瞅着雨势渐大、像断线的珠子似地一股脑儿从檐上掉下来。他想起小时候闻景曦总爱踩水坑玩儿、淋了雨又要发烧,当兄长的只能跟在人身后亦步亦趋地替他撑伞。先皇也不拦着、总是叫人热着姜汤,等那小祖宗玩儿累了再一把捞过去将他俩都裹上毯子。第一碗姜汤总是递到自己手里的,笑眯眯地跟他说墨儿辛苦叫他趁热喝、再有劳他接着去哄弟弟吃药。

“母后啊,”他开口,仍是看着院里落雨、没分妇人半个眼神。

“照理说、你我才是骨血至亲,你还没有先皇了解儿臣。”

“毒害圣上,妖言惑众,妄图谋反,你罪该万死。”

妇人听不懂他的意思,只听见了后半句。垮着一张脸、形容憔悴妆发凌乱,不甘心地冲他嘶吼。

“你为了这个不男不女的怪物,你要杀了你亲生母亲吗???!!!”

“杀你?”

摄政王背对着她动了动肩、似乎在笑。

“杀你天下只会忌惮陛下铁石心肠不是贤主。你放心、母后,你是大启尊贵无双的太后,没人会动你毫毛。只是人老了、话就多,难免祸从口中。母后若无事,日后还是少开口的好。”

说罢挥手唤进暗卫,教他们按着妇人给她灌下一早备好的汤药。

“太后年纪大了、身体不好。你们好生看着,别在外头淋了雨吹了风的、本王饶不了你们。”

“是。”

闻子墨走出去几步、揉着眉心沿着回廊往外走。身后妇人的惨叫声萦绕不绝,那药剧毒、王爷又有心折磨她、用料是十成十的狠。冷血寒骨摄政王,丝毫没有为人子弑父毒母的愧疚,只是觉得这天实在太冷了,湿寒透心凉、得赶紧回去吩咐下人把地龙再烧热些。

一抬眼,就看到门口立着个人、明黄衣裳玄色鹤氅、撑着伞望着他。

“大雨天的,怎么来了?”

他快步走过去撑住伞、往那人那边儿倾斜着。

“想你没拿伞。”

闻景曦伸手牵着他,指尖温热的、倒是他的手罕见的凉。

“你…都听到了?”

“嗯。来得太早声音太大,想不听都不行。”

小皇帝语气挺轻松,故意逗他开心。

“我……曦儿……”

“我不在乎。”

牵着他的手晃了晃,

“他们说什么、我都不在乎了。你也别在意,好不好?”

……

“乖宝,等这几场雨一过,我领你去南山看桃花好不好?总要陪你赏一回桃花的。我在那儿还有处别院,里面有温泉、你肯定喜欢。”

“摄政王还真是家大业大,到处都有宅子庄子院子的。”

“陛下宅心仁厚赏赐颇丰,臣只能拿来买地了。况且不多买几处宅子,怎么装得下我九五之尊的夫人呢?是不是?”

“……谁是你夫人,别乱讲。”

“好~你不是我夫人,你是我夫君,好不好?相公?”

小相公不说话,耳朵倒是悄悄红透了。他反握住那人的手,用力握紧了、牵着他慢慢往回走。

摄政王满身血污、把自己炼成了吃人的毒刃、也不过是为了全须全尾地护着一个人,护一颗玲珑剔透的真心。

所以只要那个人懂,旁人说什么又有什么好在意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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