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荣赞道:“好女儿,为父错了,为父为你骄傲……”
锣鼓鞭炮声越来越响,胡荣后面的话她听不见,气得她吩咐侍从,“别敲了!本官正和父亲说话。”
可是锣鼓声不但没停,侍从抱着她的肩膀剧烈摇晃,“醒醒!”
胡善祥猛地睁开眼睛,入目处正是圆脸道姑,是她晃醒了自己,“快跑!外头还像在打仗,船起火了。”
一股烟火气扑鼻而来,难怪梦里一股硝烟味。
睡在舱门旁边的尼姑道姑们疯狂拍门,“开门啊!着火了!”
可是外头无人响应。
胡善祥趴在窗缝往外看,港口火光冲天,皆是兵戈交战之声,空中升起一团团焰火,犹如绽放的白莲花。
传闻白莲教所到之处,莲花朵朵开。
这是来救佛母的!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双方交战,把关押她们的船只给点着了。大船守军去码头支援,没有人开舱门。
正思忖着,一支带火的箭矢射来,正中胡善祥所在的窗户。
吓得胡善祥一缩脑袋,窗户燃烧起来,让本来烟雾弥漫的拥挤船舱愈发危险,这下满船的出家人都无法再淡定下去,尖叫声,惨呼声此起彼伏。
胡善祥懵住了,僵在原地,脑子里不停的蹦出她学过的那些经典文字,“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
呜呼,哀哉!
正绝望着,从外头钉死窗户的木条烧断了,胡善祥猛地醒来,求生的本能使得她丢开了千金小姐的矜持,疯狂踢踹着燃烧的窗户,然后破窗跳进水中,游到了岸边,登船从外面打开了舱门。
门开了,尼姑道姑蜂拥而出,撤到了码头之时,货船也变成了火船。
这时天已微亮,赶来一彪人马,旗帜鲜明,盔甲泛着寒光,个个持有火铳,霎时杀退了本来占上风的白莲教。
白莲教救佛母不得,放一朵红莲花焰火收兵。
胡善祥惊魂未定,一拨官兵拍马赶到,指着她叫道:“是她破窗游水开门放人,她就是佛母,想要乘乱浑水摸鱼逃跑!”
胡善祥忙道:“我不是!你们搞错了!”
官兵冷哼道:“除了佛母,谁会临危不乱自救,还有这种身手?别的船都没事,就你所在的船只着火?你分明监守自盗!”
此话一出,刚刚还感激她救命的道姑尼姑们纷纷后退,和她划清界限。
胡善祥百口莫辩,当即被捆成粽子,带进一个营帐。
营帐里,一个盔甲武士背对着她,正在给一杆火铳上油擦拭保养,胡善祥心想,千金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当官的应该能说明白吧,我有户贴为证。
看他精良的盔甲和武器,应该是个大官。
官兵把胡善祥推出来邀功请赏,“大人,佛母已被抓获!”
第4章交锋大官放下擦得锃亮的枪/筒,转身……
大官放下擦得锃亮的枪/筒,转身。
这是一张年轻的脸,气质内敛沉稳,但是年龄绝对不超过二十岁。
腰间悬着一个椭圆形的象牙符牌,四周阴刻双兽纹样,符牌中间写着“锦衣卫百户卫顺”。
凌晨时刻,港口守军即将败北之时,就是这个卫百户带领着一彪人马赶到,力挽狂澜,击退了来劫佛母的白莲教。
这些人打着锦衣卫的旗帜,锦衣卫是皇帝的亲兵,做事以不择手段,冷酷暴戾闻名,负责收集情报,监督百官,办理御案,能直达圣听,据说大臣们家里开宴会,什么人赴约、吃了什么菜都被锦衣卫报给皇帝知晓。
皇帝派出锦衣卫来山东督办平定白莲教之乱,可见对抓女匪首佛母唐赛儿的重视。
没有锦衣卫查不到的底细,胡善祥忙道:“我绝对不是佛母,我若真是佛母,从窗户跳水之后,早就乘乱潜水逃之夭夭,为何登上大船,打开舱门把她们都放出来,错过了逃跑的最佳时机?”
胡善祥还老老实实交代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坦白从宽,反正瞒不住。
她的陈诉足够曲折离奇,但是这个卫百户从头到尾连眼神都没有任何波动,平静如一口老井。
瞧瞧,不愧为是见识多广的锦衣卫,胡善祥觉得惊心动魄,在卫百户看来就像一碗司空见惯、寡淡无趣的白粥。
片刻后,卫百户终于开口问话了,“既然你自称名门千金,为何独自一人进京考女官,没有父兄家丁护送?”
胡善祥留了个心眼,眼神蓦地一黯,叹道:“唉,这事说来话长,要从一纸退婚书开始讲起……”
“虽然两家和平解除婚约,各种闲言碎语还是免不了,我心如死灰,无颜见人,只想远离家乡,去千之外的京城自谋生路,效力宫廷,重新开始生活。父亲不肯答应,我就找了机会乔装道姑出门,留给一封家书,希望父亲有朝一日能够理解我。”
卫百户目光如炬,说道:“你忤逆父亲,是为不孝。宫廷岂会要你这种品行不端之人?”
不孝的大帽子扣下来,连考试的资格都没有,更别提当女官了。胡善祥脑子转的飞快,说道:“‘学的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我效力宫廷,是为尽忠,自古忠孝不得两全,君君臣臣,到了迫不得已之时,自是以忠为先。”
“我还有两个哥哥、诸多侄儿侄女,他们都在家里尽孝。我不在家,父亲也有人伺候。何况,我长姐胡善围就是三朝尚宫,她自从进宫就没有回家,我们胡家荣华富贵皆是姐姐给的。光耀门庭,就是最大的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