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善祥气得发抖,可是她能怎么办?拼尽全力和他同归于尽?
弑君之罪,要灭九族。
不——我不能拖着全家一起死,全家给一个轻浮之人陪葬,不值得。
胡善祥用拳头的手背狠狠的擦着刚刚被朱瞻基亲过的唇,觉得嘴巴脏了,几乎要擦出血来,她伸手推开马车车门。
朱瞻基拦在门前,“你要干什么?”
胡善祥恨他入骨,强忍住眼泪,“我要下车。”
我才不要在这个禽兽面前哭!也不要和他同处一室了!
朱瞻基说道:“现在已经出了宫门,在东直门大街上,你这个样子下车,旁人还以为我把你……你不能下去。”
胡善祥冷冷笑道:“呵,现在知道要脸了。”
朱瞻基说道:“我刚才说过了,都是误会,我不是故意要轻薄你。”
胡善祥指着自己快要擦肿了的嘴唇,”殿下的意思是说,我这里刚才被狗咬了吗?”
“你——”朱瞻基自知理亏,说道:“究竟怎样你才能原谅我?”
胡善祥觉得可气又可笑,讽刺道:“我原谅你什么?你做错了什么?你是君,君怎么可能做错呢?是我这个臣错了,若不是我勾引你犯了错,你又如何错?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坚贞不屈,清白无辜,好一朵纯洁的白莲花!”
看来今日之事不能善了。朱瞻基用尽力气,低声道:“对……对不起。是我往邪处想,玷辱了你。”
“你不要用手打我,我练过武功,会伤了你的手。”朱瞻基把马鞭拿出来,将牛皮包裹的柄端递给她,“你可以用鞭子抽我。只是不要打脸——皇上看见我脸上有伤,肯定会追究到底。”
哼!惺惺作态!你以为我不敢打你,所以给我递鞭子!
我叫胡善祥,济宁老家的人都偷偷议论我人不如其名,不善也不祥,我可不是心软的女人。
我狠起来连我自己都怕!
要我抽你,别人不敢,但这种抽打龙子龙孙的机会我怎么会错过呢?
胡善祥接过鞭子,含冤带怒,抡圆了胳膊,狠狠将鞭子甩过去!
皮鞭抽打的连空气都在颤抖,胡善祥心道,怕了吧,你肯定躲开。
但出乎意外,朱瞻基没有闪避,就站在门口挨抽,一声闷响,抽在他的胸膛上,结结实实挨了一抽。
轻便马车车厢窄小,鞭子又太长,牛筋缠就的鞭子有弹性,从中间折回反弹,鞭梢如刀,朝着胡善祥的面门飞来——她的脑袋正到朱瞻基的胸脯,眼瞅着鞭梢要抽到她的脸。
完了,今天被狗咬,还要被鞭子抽。
胡善祥闭上眼睛,啪的一声脆响,居然一点都不疼!怎么光听雷声看不到闪电?
胡善祥睁开眼睛,看见鞭子就像毒蛇似的缠绕在朱瞻基的手上。
原来朱瞻基见鞭梢反噬,就伸手往后拽鞭子,鞭子再次反弹,缠住了他的手掌。
朱瞻基把鞭子绕下来,手掌上留下一条紫红印,看着就很疼。
朱瞻基觉得胸脯火辣辣的疼、左掌也快要断了,他驾轻就熟,从桌子下面抽屉里拿出药酒在伤处揉开,就像一匹独自舔舐伤口的孤狼。
活该,打鸟终被鸟啄。胡善祥丢弃了鞭子,走到门边。
“你还要干什么?”朱瞻基扔下药酒瓶,从后面扯住她的衣袖。
“你放开!”胡善祥一甩衣袖,恨不得拿把刀把朱瞻基碰过的衣袖裁开,“我要下车,自己回宫。放心,我不会哭哭啼啼的,没有人会‘误会’你在马车里对我做了什么卑鄙下流的事情。”
朱瞻基看着她两行胭脂泪,还有双唇和下巴上散落的闪亮细鱼鳞,把地上的菱花小镜捡起来,“你照镜子看看自己。”
胡善祥还以为他在讽刺她,忙道:“你才要照镜子——”
看到镜子中糊着胭脂和鱼鳞的狼狈少女,话语戛然而止。
胡善祥端起茶壶,往手帕上倒温茶洗脸,擦去残妆。
再照镜子,除了眼睛因哭过红彤彤的以外,并没有异样。
胡善祥整理了仪容,又要开门,朱瞻基又拦住她,“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我也道歉了,你为何还要走?出门之前我就跟你说过,今天有很重要的事情交代给你。”
如果今天胡善祥不露面,唐赛儿是不会与我合作的。
胡善祥说道:“我不干了,从现在起,我退出端敬宫,你的事情与我无关。”
在被朱瞻基强吻以前,胡善祥对他有着普通人对皇家天然的敬畏和服从之心,一言一行都以君为尊。
现在剥去了朱瞻基皇太孙的华丽外壳,真实的朱瞻基自恋自负,圣贤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却把市井话本小说里男主角历险、各色美女投怀送抱、自荐枕席的内容读到了心里,以为她是也是轻薄浮浪之人。
皇太孙的形象在胡善祥心中已经坍塌了,所谓天家,不过如此!所谓储君,不过如此!
因而胡善祥和朱瞻基私底下说话,也懒得用”殿下“、“微臣”这种表示君臣关系的称呼,直接你我相称。
这下赔了夫人又折兵,朱瞻基慌了,忙道:“你本就是我端敬宫的人,你刚考上女官,考过了宫规,这就放弃了到手的功名利禄,要回济宁老家嫁人生子?”
“谁说我要嫁人。”胡善祥呵呵冷笑道:“紫禁城之大,不止你一个端敬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