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帝听了,反而不担心了,“这孩子就是喜欢什么事情都憋在心里,就怕给朕添麻烦。”
胡善祥连忙说道:“皇太孙乃纯孝之人,他说身为孙儿,不能给皇上分忧也就罢了,万万不可给皇上添忧。”
这话说的,永乐帝心疼不已,吩咐道:“马云,你带胡女史去朕的内库,支五万两给她。皇太孙还没成家,他那里养得起一支军队。”
永乐帝又对胡善祥说道:“以后皇太孙有什么自己解决不了的难处,不要替他瞒,告诉朕。”
胡善祥自是满口应下,然后跟着马云去库房了。
给了银子,永乐帝还是担心大孙子,次日偷偷微服去明智坊草场幼军大营看朱瞻基。
看着女扮男装、惟妙惟肖的胡善祥,永乐帝微微一怔,想起少年时隐瞒皇子身份在未来岳父中山王徐达麾下从军,邂逅了伪装成军医的仁孝皇后。
也是这般涂得灰头土脸,贴几粒雀斑,上半身平平整整,应该也是穿着藤甲或者竹衣来掩饰女儿身。
微服在外,便宜行事,不用行君臣之礼,永乐帝坐在一辆堆满甜瓜的车上,伪装来营地送货的。
胡善祥把永乐帝带到仓库深处,朱瞻基已经在这里等候皇帝。
“皇爷爷。”朱瞻基半跪在永乐帝膝盖边,永乐帝坐在一个小杌子上,伸手从头摸到脚,“头发少了,瘦了,还晒黑了。”
其实并没有少头发,永乐帝被胡善祥的鬼话骗了,先入为主,又加上身为祖父疼大孙子,就觉得朱瞻基真的操心过度狂掉头发。
有一种脱发,叫做你爷爷觉得你脱发。
朱瞻基说道:“千金散去都能还复来,头发掉了还能再长来,皇爷爷莫要忧心。”
祖孙情深,马云和胡善祥识趣,都悄然退下,守在外头。
马云问胡善祥:“昨晚五万两银子进了皇太孙的私库,解了太孙殿下燃眉之急,殿下很高兴吧。”
胡善祥时时刻刻保持警惕,说道:“太孙殿下更多的是感激和感恩。”可不能说朱瞻基见钱眼开,孝道要摆在第一位。
马云又问:“太孙殿下没责怪你泄露私库空虚一事?”
这是个送命题,有或没有都是错的。有,就是太孙不领情。没有,就是太孙没有原则。
胡善祥没有直接回答,假装把问题听岔了,说道:“为君分忧,乃是为人臣的本分。”
皇帝,皇太孙,都是君。最后两个君都很开心,过程就不重要了。
约过了半刻钟,朱瞻基送永乐帝出来了,永乐帝上了车,吃着甜瓜,问马云:“你觉得胡善祥如何?”
马云说道:“虽比不得她姐姐胡善围长袖善舞,八面玲珑,但言辞机敏,时时刻刻都维护皇太孙,不卑不亢,一点不像刚进宫当差的女官,是个人才,或许这就是天分吧,胡家的女儿教养的都不错。”
永乐帝顿首道:“胡荣会教女儿啊,胡家家风良好,虽有胡尚宫带给的荣华富贵,但族中子弟个个守本分,她父亲人称胡大善人,乐善好施,能做到富贵不易的人不多了。一般人得了富贵,尾巴恨不得翘上天去。”
仓库里,胡善祥把账本里新添的进项给朱瞻基看,朱瞻基看到五万两个字,眼睛都亮了。皇爷爷这是用真金白银来疼他。
胡善祥玩笑道:“殿下知道这世上什么最值钱吗?”
朱瞻基说道:“真心?忠诚?爱……爱情?”最后一个说的他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胡善祥说道:“是亲情啊,皇上对你真好。”
第34章磨人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感谢各位……
是亲情么?
最冷是亲情,最暖的也是亲情。
在德州设下天罗地网要杀他的是亲人。现在小金库山穷水尽、没钱汉子难时对他伸出援手也是亲人。
朱瞻基一直用心机和“好弟弟”朱瞻壑在皇爷爷那里争宠,努力表现他是好太孙、好哥哥,但是现在胡善祥却用现实告诉他有时候示弱比争强更管用。
朱瞻基平日对手下的家事毫无兴趣,只谈公事,今日却对胡善祥的家庭有了兴趣,说道:“看来你们胡家颇为和睦,有事第一个想到的是家人帮忙。”
胡善祥讪笑道:“这个……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我就是仗着父亲宠爱我,遇事就撒娇求父亲帮忙罢了。我父亲明媒正娶过三个夫人,原配夫人生了大姐姐胡善围,继室生了大哥不久就去世了,我母亲是第二个继室,有时候听下人们私底下讲古,说前头的继室曾经虐待过大姐姐,大姐姐双手长满了冻疮,与继母不和,不得已考进宫当了女官。”
朱瞻基恍然大悟,“难怪胡尚宫选择归隐山林,再也没有回济宁老家。”
又问:“你和兄长姊妹们的关系如何?”
胡善祥说道:“我是老来女,论年纪都能当他们的女儿了,平日说不上话。”
朱瞻基有些羡慕胡善祥,“兄弟姊妹不屑和你争,侄儿侄女不敢和你争,你真幸运。”两人自从捅破了窗户纸,说话越发直接了。
朱瞻基心道:不像我,日夜忧心,如履薄冰,唯恐走错一步路,万劫不复,那些堂叔堂弟们会扑过来活撕了我。
胡善祥颇有些“何不食肉糜”之感,“唉,各有各的烦恼,无忧无虑的生活也怪没意思的。”自打离家出走,我才晓得闺门之外,海阔天空,以前不过是一只快乐的井底之蛙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