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时卫长缨又怔住,刚才是自己在做梦吗。
但那熟悉的气息犹存。
卫长缨执烛在屋内寻找,让光明照遍每个黑暗的角落,三彩柜后、屏风后、帐幔后,都没有他的踪影。
这个人不见了。
卫长缨叹了一口气,蓦地回头,只见一道挺拔的身影伫立在窗前。
“阿兄。”卫长缨执烛不动。
烛光映在窗外那人,白皙的面庞上嵌着一双星眸,他的面容有些冷峻,但神色之间却很柔和,一袭紫金色的襕袍更裹得人如春山,这竟是世上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你在找我吗?”男子笑起来。
“阿兄。”卫长缨蹙起眉头。
“你若不想嫁给李星回,今夜就随我走。”他没有进来,仍是站在窗外。
两人隔着窗子,卫长缨将蜡烛放在案台上,霎时风从窗外进来将烛火熄灭了,四周又陷入一片黑暗中。
“不,我想嫁给李星回。”
卫长缨说得斩钉截铁,她再次点燃蜡烛,一点光明在手心中绽放,将窗外的那人照得光灿灿,只见风拂动他的发丝飞舞,那白皙的肤色如月光般皎洁,遗世又独立,世上断无比他更俊美的男子了。
“好吧。”他在窗外叹道。
元治十五年,长公主李元青下嫁晋国公张乐行的长子张南蔚,元治十六年生下张击衣。一年后,昭元帝登基,赵王李成起兵造反,晋国公张乐行牵涉其中,遂被诛灭九族。
因张击衣是李元青所生,昭元帝勉强留了这个外甥的性命。
李元青改嫁给卫尊后,便将张击衣带到卫府,他比卫长缨年长两岁,两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虽然后来李元青又生下双胞胎女儿,但张击衣和两个同母妹妹关系并不融洽。
待张击衣十七岁时,李元青便写了书信,令张击衣去东华岛学艺。
这一别就是三年。
张击衣踏入屋中,环视屋里的摆设,屋子的布置甚是简陋,窗前放着一张曲足香案,案台上一摞厚厚的书籍,旁边是笔墨等文房四宝。
墙壁上挂着几幅字画,皆是前朝名人的真迹,比如柳无言的《八千里江山烟雨图》,韩拾遇的《春江鱼戏鸭图》,圆心大师所绘的《山寺坐禅图》,等等。
这几幅字画价值连城,是卫长缨生母的所有之物,因此李元青才容得这些真迹挂在卫长缨的屋子里。
依墙而立有几张三彩柜并排而放,其中一张柜子上放着琴,这张琴是卫长缨十五及笄时,因卫长缨素爱抚琴,卫尊便重金搜罗一张嵇康所使用的古琴,作为送给卫长缨的寿辰之礼。
这张琴实在贵重,卫长缨也怕有所损坏,抚得极少,平日都以丝绸所覆免染尘埃。
除此之处,另有一架屏风和一张圆几,便无他物了。
张击衣拉了拉垂下来的帐幔,原先的芙蓉色淡得看不出颜色。
“你这里都变旧了。”睹物思人,张击衣不禁惆怅满怀。
“旧又何妨?旧物更好。阿兄,我煮面给你吃。”卫长缨满脸欢喜。
“我还真饿了。”张击衣这才展颜而笑。
两个人一起去伙房,这时伙房里也没什么东西,卫长缨只能煮一碗面,放了几片青菜。
锅里的面煮好了,卫长缨盛到碗中,一回头就看到张击衣立于门前深思的眼神。“阿兄,来吃面,冷了不好吃。”
张击衣走到灶台前端起碗,他并不坐在食案前,而是坐到灶台后面的柴堆里,大口吃起面条。
“和三年前的味道一样,好吃。”他大加赞扬。
三年前张击衣离开京畿的那天,卫长缨也给他做了一碗面,他仍如现在坐在柴堆里大口吃面。一时之间,往日相处的情形不觉涌上心间,虽李元青待自己不好,但张击衣给了她许多的爱护。
很快张击衣将一碗面吃完,他将碗筷递给卫长缨,笑道:“长缨,这要你来洗了。”
“好。”
话说到这里,伙房外面突然传来脚步声,李元青的声音陡地响起。
“伙房里怎有灯光?准是哪个小婢女偷吃,好大的胆子。”
不等卫长缨反应过来,李元青怒气匆匆闯入伙房,她见到卫长缨手里拿着碗筷,便只当是卫长缨偷吃。
“阿娘……”
李元青打断她,斥道:“你是没吃饱吗?怎么我饿着你了……”
卫长缨回头去看,伙房里早没有张击衣的身影,他偷跑了。
“你看什么?这伙房里还有其他人吗?好,我明白了,你准把外人引到府里来了,看我不告你阿爷去……”李元青倏地愣住,地面被烛光映出一个影子。
那影子十分高大,显然是名孔武有力的男性。
李元青猛一回头,当看到那人的面孔时,双眼一瞪,喉咙里咕噜作响,一口气接不上来竟晕过去。
只见她身子向后仰倒,说时急那时快,张击衣扶住李元青的腰,让她躺在自己的臂弯里。
“阿娘。”
只轻轻一声,李元青又清醒过来,她瞧着抱着自己的张击衣,一时想哭,一时又想笑,竟不知自己要干什么,嘴张开半晌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
卫长缨瞧着他俩母子团聚,悄悄地向一旁的婢女使了个眼色,几人便退出伙房。
张击衣抱起李元青放在柴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