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灵犀“噢”了声,莞尔道:“不管为谁,目的是一样的。”
她今夜说话与往日不同,嗓音又甜又软,尾音钩子似的撩人。
宁殷瞥着她绯红的耳尖,明白了什么,问:“难受?”
虞灵犀停住脚步,望着他黑沉幽暗的眸子,燥意夹杂着按捺不住的酸涩涌上,百感交集。
半晌,她垂眸点点头:“有点儿。”
话音刚落,便觉腕上一紧,宁殷将她拉入假山的阴影,扣住了她的脉象。
微凉的指腹,像是清泉漱过般中和着她的燥热。
虞灵犀竟生出贪恋,想要勾住他的指尖,索要更多。
她也确实这样做了,触碰到他筋络凸起的手背,方惊醒般蜷起手指。
宁殷挑眉,望着她缩回去的指尖道:“既是难受,为何要忍着?”
想起什么,他呵笑一声:“也对,卫七排在猫后面,怕是连给小姐做器物的资格都不够。”
虞灵犀轻蹙眉头:“你是活生生的人,我从未拿你当器物看待。”
实在要说的话,大概是她每次想要做出越界的行径时,总会忆起前不对等的侍弄,以及自己孤零零被封锁在密室中的尸身。
因为明白做“器物”是什么感觉,所以她才不愿别人成为她的“器物”。
哪怕,那个人是她曾经怕过、怨过的宁殷。
巡逻的侍卫提着灯从远处走过,月光照得石子路发白,水榭池边荡开银鳞般的碎光。
“今晚的月亮很美。”
虞灵犀抬首望着夜空,竭力不去想两日后将要面对的难题。
问题是永远解决不完的,不如享受当下的宁静美好。
想了想,她问:“卫七,你见过的最美的月亮,是什么时候?”
宁殷靠着嶙峋的假山,半晌,睨着她道:“第一次杀人的时候吧。”
虞灵犀诧异地扭头看他。
宁殷像是忆起了遥远的过去,侧颜在清冷的月光下格外岑寂,慢悠悠给她形容:“滚烫的鲜血溅在眼睛里,月亮便成了红色。”
他短促地笑了声,嗓音散漫低沉:“特别美。”
虞灵犀笑不出来。
第一次,她甘愿在还清醒的时候屈服于药性,迟疑着,勾住了宁殷的手。
他的手微凉,比月光还要冷。
他回忆里那种滚烫的鲜血,并不能温暖他冰冷的指节。
宁殷慢慢止了笑意,侧首看她,手掌随意垂在身侧,任她握着,不回应也不甩开。
许久,他不轻不重地捏了捏她的尾指,说的却是一个毫不相干的话题。
“明日,小姐去金云寺一趟。”
一提及金云寺,虞灵犀便不可控制地想起了那日密室里的荒唐。
她不无怀疑地想:莫非宁殷知道那日子将近,特意带她去金云寺密室里重温上回?
“小姐在乱想什么呢?”
头顶传来一声嗤笑,宁殷极慢眨了眨乌沉沉的眼睛,“小姐让我查的毒药,已有眉目了。”
……
翌日,天气甚好,京城到处都飞着各色纸鸢。
金云寺香客众多,宁殷熟稔地将虞灵犀带去偏殿。
别处佛殿皆是大门敞开,渡四方苦厄,唯有这处是关着门的。
虞灵犀知道,她想要的答案就在里头。
虞灵犀让侍卫和胡桃在庭外等候,朝前走了几步。
见宁殷负手不动,她顿足回身,好奇道:“你不随我一起进去么?”
宁殷目送她,淡淡道:“那是小姐想要的答案,我并无兴趣。”
虞灵犀想了想,道:“也好。”
她定神做好准备,深吸一口气,方推开沉重的殿门。
檀香袅袅,殿中昏暗,并无供奉菩萨、佛像,只站着一位清瘦的药郎。
那药郎半边侧颜羸弱清秀,然而当他转过另外半边烧毁的脸来时,却比一旁怒目的金刚石像更要狰狞。
见到虞灵犀,他握拳低咳,哑声半死不活道:“欲界仙都一别,许久不见。”
殿门关上,隔绝了庭外阳光。
一刻钟后,禅房下密室。
油灯昏黄,壁上映着两具吊在半空的尸首影子,秋千似的慢慢打转。
“官道上埋伏刺杀虞大姑娘的,的确是崔暗麾下豢养的死士,嘴甚为严实。属下用了点手段,该招的都已经招了。”
折戟单膝跪地,将带血的名册双手呈过头顶。
宁殷倚在坐榻上,接过名册随意扫了两眼。
“殿下让属下查的极乐香,亦有结果。”
折戟将一个白玉瓶搁在案几上,见宁殷不动,方继续道,“宫里那边不出殿下所料,皇帝已对太子起疑,惠嫔昨晚顺利诞下皇子,朝中势力必将重新打乱。”
“这把火还不够旺,烧起来没意思。”
想起什么,宁殷合拢名册,手肘搭在膝盖上前倾身子道,“二十多年前的那桩秘闻,也该有人提一提了。”
到那时,父忌子,子弑母,那才叫好玩呢。
宁殷记下名字后,便将名册搁在油灯上点燃。
他悠然转动着手指,待火快烧到指尖了,这才将名册丢在榻上,点燃毯子。
“将这里烧干净。”
宁殷眸中映着跳跃的火光,温润而又疯狂,起身道,“以后,大概用不着了。”
偏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