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之雅显然素日里人缘颇好,有几个伙计知道她要走了,不但不收散伙钱,还死活不让颜之雅走,看着贺顾的眼神更是十分戒备。
贺顾心知他们多半,是在替颜之雅担心自己和征野不是好鸟,但他也不在意,只等着颜之雅将那几个伙计好说歹说,劝得眼眶发热、一步一回头的走了。
贺顾心知,这些人多半都是承过颜之雅的恩,才会如此。
颜姑娘其人,虽然贪财,但是看诊也有“二不收”,不是不收诊,而是不收诊金,便是贫病交加不收、孤儿寡母不收。
日久下来,便在樊阳结了不少的善缘。
是故,尽管她从颜家被赶出来这事人尽皆知,樊阳县的平头百姓们,虽然不敢对颜家这等高门的决定说三道四,但却没有人因此轻视颜之雅,不仅如此,谁得了个什么头疼脑热,伤寒感冒,便是能自己好的,也都要来颜之雅的医馆叫她瞧瞧,走时多往诊金里塞两个铜板。
等颜之雅干脆利落的处理好剩余事务,坐上了贺顾早早为她准备好的单独车厢,启程回京时——
正好也是宫中拟好赐婚圣旨的时候。
贺顾一行人刚一抵京,他本打算先去把颜之雅安置了,谁知还没到那个小院,倒是先在大街上,被个骑着马的侯府长随给截了个正着。
那长随平日跟着贺南丰,贺顾倒也认得他,从马车车窗里探出了个脑袋,奇道:“不是告诉过爹,我有事回樊阳去了么,你来找我作甚?”
那长随连忙勒马停下,跳下马背跑到贺顾马车车窗下,满脸焦急道:“爷,你可算回来了,王内官来传旨,都已在府中等了一下午了,咱侯爷差点没急死,正要遣小的回樊阳找你去呢。”
贺顾眼皮一跳,道:“王内官?传旨?”
他心中咯噔一声,暗道不会是来传赐婚旨意的吧?
遭了!
果然,小厮道:“正是那位陛下身边的王内官!爷快跟我回府去接旨吧!”
于是也顾不得后面马车里还坐着的颜姑娘,只得一道把她也拉回了长阳侯府。
果不其然,还没进门,贺顾便见到府门前的西大街又一次被宫中的赏赐,从街头摆到了街尾,这一次与上次不同,箱笼上都系着喜气洋洋的红绸,为首的马车车台上放着两个红色木笼,笼里一对活大雁,还生气勃勃的在扑棱翅膀。
贺顾见此情形,一颗心顿时砰砰乱跳了起来——
以雁为聘,此乃大越婚仪俗礼。
现在,再去纠结为什么收聘礼的是他家,已经没有意义了,贺顾满脑子都是,皇帝这是要给他和瑜儿姐姐赐婚了吗?!
总算等来了这一天。
他飞快的从马车上跳下来,也不等身后的征野跟上,便一阵风一样跑进了大敞着的侯府正门。
他跑的飞快,穿过了侯府的外院,又穿过了假山回廊的小花园,过了一道门,又过了二道门。
仲夏的风微微带着燥意扑面而来,贺顾的心跳也仿佛被这风暖的越发躁动了起来,变得有如擂鼓,跑到正厅前顿住脚步时,几乎连呼吸都开始微微不畅了。
他知道王内官应当就在里面坐着,连带着那一纸叫他等了足足三个月的婚旨。
贺容竟然也在,小姑娘正猫在正堂墙根儿底下,小手抓着窗棂下沿,十分卖力的踮着脚往里看。
听到贺顾的脚步声,她受惊一般赶紧回过头来,满脸干坏事被逮了个正着的心虚,见到来人是亲大哥贺顾,又连忙松了口气,两只手做喇叭状凑在唇边,对贺顾做口型小声喊道:
“大哥快去——”
这段时日来,随着贺顾坚持不懈的给她洗脑,长公主是个又漂亮、心底又好、天仙一样的姐姐,而且也不会害了他什么,贺容也十分自然的接受了她即将拥有一个公主嫂嫂这件事,甚至还给哥哥追嫂嫂出谋划策,选起礼物来。
此刻贺顾见小妹这幅可爱模样,亦是忍不住失笑。
院前回廊荫下,比其他地方凉爽许多,这一刻,贺顾却觉得,心中被塞的满满当当、暖意融融。
这或许便是满足感吧。
这一世,能有一见倾心的妻子,健康可爱的小妹,舅舅的病也有了治好的希望,只要他再管好表弟言定野,还会有长命百岁、疼他爱他的外祖父外祖母。
夫复何求?
什么从龙之功,位极人臣,显赫一时……
又有他娘的个屁用?
第27章
贺南丰硬着头皮陪王内官在正厅里,干坐了整整一下午,直坐的两股战战,又不敢独自离去,将这带着圣旨而来的天子近臣晾在这里。
只得在心中大骂贺顾这个小兔崽子,早不出去晚不出去,偏能挑在这个时候出去,也不知他大老远回那空无一人的樊阳老宅干什么。
是以,当贺南丰终于看到从门外踏进来的大儿子时,第一反应就是想开口骂人,再问他怎么现在才回来。
只不过转念一想,王内官还在这坐着,便又硬生生憋了回去,只皱眉道:“你到哪里去了,叫内官等了你这许久,如此怠慢,还不快来赔罪!”
贺顾还没说话,王忠禄倒是立刻从长椅上站起身来,连道不敢。
“侯爷这是说的哪儿的话,咱家也不过是在这等了一会,好好坐着,也不曾累着,又有这上好的金鼎春喝,还有侯爷作陪,怎么就怠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