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缙回头,视线在她脸上定了一瞬,声音冷冷:“你来此作甚?”
“昨儿你夤夜出府,一晚上都不归,我担心。”
楚玥仰脸,微微蹙着眉心。
内帐并未燃烛,晨光帐顶的气孔漏进来,她眼下有青痕,脸微微泛着白,人看着略憔悴,很明显昨夜没睡好。
脚下尚穿的绣鞋,也未来得及换上马靴,如今绣鞋和一边裤脚被泥水溅湿,显然下马下得极急。
她这般急切地来寻自己?
傅缙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疼痛久了,人得感官渐渐变得迟滞,尖锐变成钝钝的疼。此刻忽涌起一阵酸涩,混合在一起,他都分辨不清。
“你对我感情不过尔尔,又何必如此作态?”
何必再来招他惹他?
说到底,还是难受的,他声音很哑,忍不住闭了闭目。
他的手很冰。
楚玥听得心里难受,一把抱住他,“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说。”
“那你说,我听着。”
顿了片刻,傅缙反手拉她,大步行至到行军床沿坐下,“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我都听着。”
他是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夫妻情意渐浓,缠。绵交颈,亲昵无间,这一切一切都是他亲身经历的,做不得假,她的反应也真真的。
怎么她就是不肯往心里去呢?为何就要这般处处保留呢?
是他哪里做得不够好吗?
淋了半夜的雨,傅缙双眸泛着红血丝,他直直盯住她,一瞬不瞬,就等她说。
朦胧的晨光下,一夜间他的脸仿佛萧索了好些,楚玥伸手,轻轻触他的侧颜。
入手凉,怕是他昨夜淋了很久雨。
半晌,她执起他的手,放在她的左胸心脏位置,“我昨夜说的是真的,我就对你一个生了男女之情,这辈子都不会有第二个。”
她苦笑:“你怕是不知道,本来我这辈子,都不打算涉足这些情情爱爱的。”
一个你,已是我意料之外。
掌下“噗噗”心跳,鲜活而有生命力,傅缙动了动唇,忍住没说话,只听她说。
楚玥仰头,看头顶那个铜钱大小孔洞,透出一束天光:“你知道的,我和这世间的女子比起来,总是那么不安分。”
她对内宅不感兴趣,对各种宴会夫人外交兴致缺缺,德容言功态度漠然,女规女诫更是深恶痛绝。之所以学,之所以遵从,全因生存需要。
这个该死的封建社会。
“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我将来需要嫁一个人,生个儿子。毕竟出嫁从夫,老来从子,不是吗?”
楚玥挑起唇,一丝微带讽刺的笑,须臾敛起,她说:“那时候我小,不知婚事全不由己,便幻想着,嫁个病秧子或者低嫁,他死了或者生了孩子,我便别府另居,自由自在。”
“松州别院的原稿,就是那会儿画的。”
“打幼时起,我从来想过男女情爱。”
爱情使人降智,爱情总让人做出各种不理智的决定,若所托非人,就是灭顶之灾。偏偏她的要求在当下看来是如此之高,所托非人的几率差不多百分百。
“所以从一开始,我就绝了这个念头。”
太奢侈了这玩意,不是她这种人能要得起的,她没有飞蛾扑火的执着和热情,前世今生,她总是一个过份理智的人。
傅缙眉心一蹙,立即就接口:“我和旁人的男子怎同?我就一个你,从没想过任何人。你要做什么,我也从来没有微词的。”
他一直都是非常尊重她的决定的,支持她,鼓励她,帮助她,尽他所能。
“我待你如何,你不知道么?!”
说到最后,他声音大了起来,委屈又气愤,压抑了一夜的情绪剧烈翻涌起来,他忍无可忍,“霍”地站了起来,在帐内重重走了几步。
“我知,我都知!”
楚玥大声回道:“所以,我才对你生了情。”
狗屁的生了情!
傅缙气得急了,怒道:“你这般就叫生了情?”
处处保留,前瞻后顾。
“你以为这是两军对垒排兵布阵吗?”
说到底,还是感情不够,永远把握好那个度,一个不妥,立即抽身。
“为什么?”
傅缙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呢?没有遇上合适的人不谈情爱,他理解,可是她不是都说知他了吗?
那为何还要这般裹足不前呢?
傅缙几步上前,将她拉起箍住,另一只托着她的下颌,紧紧盯着她,“你告诉我为什么?!”
他俯下身,一双泛着血丝黑眸逼至咫尺,神色绷紧到极致,显得冷厉,只与此形成鲜明的对比的,是他憔悴的容颜。
全因为过分在乎。
心中骤一恸,目中忽泛起潮意,楚玥深喘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