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陈士元自报了家门,顾梧很直接干脆地道:“我不认得你。”
陈士元表情微微一僵,立即笑道:“在下多年前与王爷曾有数面之缘,不过时间久远,王爷不记得也是平常。”
他说着,又转向林奴儿,拱手笑道:“想必这位便是秦王妃娘娘了。”
林奴儿摆了摆手,上下打量他一眼,道:“你有事儿?”
陈士元没想到她这样不客气,面上的笑几乎要维持不住,心里暗骂一声,道:“我方才在楼上听见王爷似乎遇到了麻烦,这才特意赶来。”
林奴儿却道:“算不得麻烦。”
她说完,扭头看那摊主,他正在悄摸收拾地上的东西,像是准备乘人不备溜走了,林奴儿岂能叫他如意,笑道:“王八龟孙儿,你去哪里?”
那摊主不妨被抓个正着,手里的东西都险些掉下来,他心里暗自叫苦,回过头来陪着笑道:“王妃娘娘,方才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您和王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和小人一般见识。”
林奴儿道:“说报官也是你要报的,怎么这会儿却不敢了?”
摊主哪里还敢提报官二字,那不是药王庙进香,自讨苦吃?直往自己脸上扇了几巴掌,苦着脸道:“是小人错了,小人以后再也不敢了,求王妃娘娘宽恕。”
顾梧伸手道:“灯拿来。”
他还惦记着那盏跑马灯,摊主忙不迭把灯笼双手奉上,恨不得直接顶在头上呈给他,陪着十二万分的小心道:“秦王爷殿下,可饶了小的这一回?”
林奴儿道:“日后再不要做这等事情了,滚吧。”
那摊主如蒙大赦,立即收拾了东西就滚了,见无热闹可看,人群也都逐渐散去,只有几个锦衣青年站在陈士元身旁,自以为不动声色地打量顾梧和林奴儿,那目光叫顾梧有些不喜欢,本能地皱起眉头来,拉住林奴儿的手,道:“奴儿,我们走吧。”
陈士元立即上前一步,笑道:“秦王殿下若无要事,正好小酌一杯,由在下做东,还请王爷赏脸。”
岂料顾梧理也不理他,牵着林奴儿就走了,陈士元脸上的笑就僵在哪儿,看上去有些滑稽,气氛尴尬得很,他的朋友们有些想笑,又不敢,陈士元沉下脸来,看着那一对身影消失在街角,低声暗骂道:“臭傻子。”
其他人没听见,招呼着回酒楼去,路上有一人问道:“陈三,你为何要与那秦王喝酒?”
陈士元扯着唇角笑,眼中闪过轻蔑之意,道:“看见从前的天之骄子,变成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子,你们不觉得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么?”
他方才于人群之中,当街喊破顾梧的身份,其用意也在于此,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看看,如今的秦王殿下变成了一个怎样的傻子。
众人皆是大笑起来,连连呼道有趣有趣,又呼朋引伴地上楼去了。
……
顾梧与林奴儿提着那跑马灯回了皇宫,途经宣德门时,顾梧忽然问道:“奴儿吃柿子吗?”
林奴儿莫名问道:“哪里来的柿子?”
顾梧指了指门楼前的几株柿子树,叶子都落光了,还有十个来个红彤彤的柿子挂在上面,他把袍子下摆掖进腰带里,嗖地就爬上了树,林奴儿想不到他还有这等厉害功夫,一时间都愣住了。
顾梧越爬越高,那树枝都颤颤摇动起来,林奴儿看着他伸长了手臂去捞柿子,忽然想到,这若是摔下来可怎么办?
脑子本就不好,再摔一下怕是更傻了。
不会这就是太子妃所说的血光之灾吧,想到这里,林奴儿的心就提了起来,高声叫道:“顾梧!你下来!”
顾梧听见她的声音,非但不怕,还高高兴兴地举着柿子往这边招手,两手都离开了树,林奴儿的脸登时就白了,立即道:“你扶着些,快下来!我不吃柿子!”
顾梧一手拿着一串柿子,一边往下爬,林奴儿看得心惊胆战,生怕他一脚踩空掉下来,正在这时,旁边传来了一个疑惑的声音:“秦王妃?”
有些耳熟,林奴儿转头看去,却见那人是肃王顾栾,他不解道:“你在做什么?”
很快,他就顺着林奴儿的视线看到了柿子树上的顾梧,立即唤道:“五皇弟,你快下来,当心摔着。”
好在顾梧看见他之后,很快就跳了下来,不悦地道:“你怎么在?”
顾栾有些茫然,但是立即笑道:“我刚刚去了一趟重华宫,听说你们不在,就准备回去,正好遇见了,实在是巧。”
相比较顾晁来,林奴儿对这位肃王的印象要更好一些,好奇问道:“王爷有事找我们?”
顾栾微笑道:“之前在御花园里,三皇弟不是把五皇弟的一对金雀鸟放走了么?我特意派人去寻了一对来,送给五皇弟。”
他说着,示意一名随从上前来,手里果然捧着一个鸟笼子,里面是一对金雀鸟,正在上下蹦跳,叫声颇是悦耳,听闻此言,林奴儿有些吃惊,她是真没想到肃王会如此上心,立即道:“多谢,王爷有心了,只是这鸟就不必了。”
顾栾却笑道:“这一对鸟是我专程派人替五皇弟寻的,若他不要,便不知如何处置了。”
闻言,林奴儿只好去看顾梧:“要么?”
顾梧捏着柿子,看了那鸟笼子一眼,做了一个令所有人都没预料的动作,他拨开了笼门,那一对金雀鸟振翅争相飞了出去,洒下一串轻快的鸟啼,很快就消失在了檐角。
顾梧说:“我才不要。”
他没给顾栾说话的机会,拉起林奴儿就走了,待走出一段路,林奴儿才停下,皱着眉道:“你为何要那样做?肃王是特意找来那一对鸟送给你的。”
顾梧道:“他送,我就要收下么?”
林奴儿耐着性子道:“即便你不想收,也不该如此直接地拒绝,更不应该把那一对鸟放了,糟蹋他人的心意,那你岂不是与当初的顾晁没有两样?”
“你拿我同他比?”顾梧睁大眼睛,凤目里闪过几许受伤,他固执道:“我就是不想要!”
“顾梧,”林奴儿加重了些语气,道:“你要讲理。”
顾梧却闷头就走了,林奴儿看着他的背影有些无奈,她想,顾梧到底是同旁人不一样的,不能因为他一时听话,就忽略了他的心智,况且他本身就有任性的资格。
林奴儿叹了一口气,往前走去,没几步,就看见地上躺了一个香囊,她将那香囊捡起来一看,石青色的缎面,上面绣着的花样却有些奇怪,半株兰花和一只仙鹤,角落还用银线绣了一个小小的字,娟秀好看。
林奴儿却不识字,思索一会,想起肃王方才是从这条路上来的,那这香囊很有可能就是他的,眼下他人估计已经走了,再去找他也不合适。
但是她把一个男人的香囊带着也不合适,到时候发生点儿什么事情,十张嘴也说不清,思来想去,林奴儿瞥见宫门口有一座石狮子,大张着口,她索性将那香囊塞到狮子的嘴里,转身走了。
这香囊能不能再回它的主人那儿,全看它自己的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