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她发出骇人的苦笑声,“无欢生来命苦,来去一人,并无挂念,唯一的牵念只有晋王殿下。我曾无数次幻想,若是有一天用无欢的性命,换取晋王的安康,那会不会能在他的心上,留下一隅之地?”
“此乃自私妄薄!糊涂啊糊涂!为父实在不知,那臭小子有什么好,竟能让你这样不牺性命?没了性命,还谈什么爱恨情仇。”东无通捋着青渣的胡子,摇头,恨无欢的不成器,“为父早知,你对那臭小子有意,故意找了借口让你来京城,让你解去心中执念。原想着,你看到那臭小子已心有所属,也能知难而退,没想你竟做出这样的蠢事。”
“义父不要责怨无欢,所有的一切,我都是心甘情愿的。”东无欢的两窝梨涡深陷,滚入两汪苦涩的泪珠,“与其颠沛流离,过着苟且偷生的生活,不如痛痛快快为心中念想而死。”
东无通摇头再无言语,他暗叹,也有些自责。
当初瘟疫泛滥,他在路边,救了这个姑娘。
那时她才七岁的模样,原叫无欢。因自小失去父母,五六岁时,被一家好心的书香之家收养,但后来瘟疫爆发,她得了病之后,便被扔出了府外。后因认了他做义父,便将她取名为东无欢。
他救了她的命,也算是磕磕绊绊将她养活成人。
小姑娘还算是好养活,又懂事,只是常年随他在外流亡奔波,他始终没能给她一个安稳的居所。
常年的逃亡,或许早在那个小小的心灵下,种下了不小的创伤。
东无通捻了一方白帕,擦去脸上的干泪,叹息着,终剩惋惜、心痛的无言。
今日,就是孵化金蚕雌体蛊虫的日子。然而在蛊虫未孵化之前,还需要天然的湿热温度。
这就需要直接在东无欢体内将虫孵化而出,但是雌体蛊虫在孵化时,会分娩出一堆虫卵。
蛊虫好取,虫卵难取。
最后,东无欢的命运,只能枯等虫卵将她的身体吃空。
“动手吧。”陆渲着一身黑色金丝龙纹衣袍,隐在暗处。
那从黑暗中传来的声音,低沉得毫无半点感情,冷沉得直戳到人的骨子里。
“臭小子!真是薄情。”东无通转了转轮椅,看向那张阴冷的脸,但也只是数落两声。
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
东无欢闭眼,两行泪流下,脸上因带着笑,更有一种将生死看淡的从容,“义父,还请看在我们多年父女的情分上,给无欢一个痛快。死后,将无欢的尸骨化成灰,撒入山崖。”
“留着她性命。”陆渲轻哂,转身留下一个威不可破的背影。
东无欢心中有一丝暖流,含泪动容道,“晋王殿下……”望着他高大、不曾有回转的背影,她又顿了顿,“殿下是否还顾念着无欢的一丝好,才不忍无欢死去?”
陆渲未语,冷眸余光撇眼。
他只是不想让她死得那么痛快而已。
东无欢见他不说话,便以为他是默认了,眼中流转秋波,带笑又追问,“若是无欢比她先出现在您的面前,殿下是否也会对无欢动心?”
“没有先来后到。寡人的心里永远只有姝姝一人。”陆渲说时往门口走去。
“为什么?我哪里比不上她?”空洞的声音,沿着地宫的狭长,发出声嘶力竭的悲痛,最后只剩下无穷无尽的悲凉。
因为她的爱,从不伤害别人,无人可比。
他心道。
地宫外,已经有胡大彪在等候,只见他身穿一袭红色飞鱼服,已然是男儿装扮,“圣上,今日已经是七月初七讨巧节,晚上应是有许多花灯。圣上要带皇后娘娘出宫吗?”
就这短短的几月里,宫中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这事,还得从他假扮华玲蓉时说起。
晋王陆渲自拿到沈三张的名册账本后,砍去了华玲蓉和太子的左膀右臂。
华党余枝被砍,逼急了太子,他胡大彪便用华玲蓉的身份,挑唆太子毒害老帝陆乾宗,与晋王里应外合,当场抓住太子的罪行。
同时,晋王让他以丢失悬珠为由,让宫人在太子的东宫翻找,最后在太子的寝殿找到了一件皇袍——而原来,这是华玲容用来对付晋王的,华玲容假意暗送王妃悬珠,实则是想用丢悬珠为由,将皇袍置于王府,以此来陷害晋王有谋逆之心。
太子的狼子野心暴露无遗,晋王则名正言,用谋权篡位的罪名,将太子软禁起来。
朝廷之上,原还有力挺太子的老臣,起先笃定是晋王想夺帝,才降祸给太子陆泽。见人证物证俱在,又为了保全性命,便也无话可说。
陆渲顺利登基后,又将文妃娘娘的巫蛊之事重新翻了案。
为显帝王的豁达,更为了报复,他将华皇后从地宫中捞出,打入了冷宫,并将参与其中且已经疯癫的华芙蓉一起关押,让她们每时每刻都受着对方的折磨。
其中,所见巫蛊之事的,还有华芙蓉的长子。
若按刑律,应是犯了包庇和欺君之罪,罪当处死。
然,没想到,晋王竟只将已经剃度出家的阮锋,关到天龙寺,罚其一生为亡者超度诵经。
这也算得上怀柔有章的君主了。
陆渲用手中锦帕擦去嘴角的血迹,点头。
临近七月十五,他的蛊毒也越发厉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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