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的花,海棠镌刻之物,海棠果。
以前,她的衣服和帕子上都会绣上海棠,包括送给年鹤渝的第一个荷包,上面也是海棠花。
可那些花那些衣物,早如同这莫府一样,凋零在十年前。
“子鸢姐姐,这是遗芳大师亲手做的琴,以前你也有一把的。”
细软好听的声音传来,莫子鸢回了神,回忆褪去,周身的气息再度清冷,她缓缓收回手,“阿语,我已有十年没有见过海棠花了。”
遥境那个地方,名称很美,却处处都是残酷。
去的路上,二婶病逝,小妹也生病了,好不容易捡回了性命,险些遭人非礼。
阿娘将值钱的东西给了护送的官兵,才保得她们没再被那些人觊觎,可那些眼神,那些笑声是她这辈子都忘不掉的,她没有一个晚上睡得安稳。
好不容易熬到了遥境,她们被拉去做苦役,没日没夜的挖石头,吃不饱,穿不暖,稍一休息面对的就是皮鞭。
逃跑就更别想了,每个流放犯人手上都带有铁镯,有逃过被抓的,脸上都有烙印。
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活着,不知道能熬多久,对莫家人而来却还不是最大的灾难,在到遥境的短短半年里,她们死了十几个人。
不得已阿娘让她们抛下莫姓,隐姓埋名才保下了性命,而在那个地方,她连莫家已被平冤的事,也是在时隔那么多年后才知晓。
“遥境只有荒山和数不尽的石头,那里没有海棠花。”莫子鸢看向她,“我也早就已经不喜欢海棠花,也不喜欢吃海棠果。”
那是年少时的风花雪月,纵然回来了,也不再是她想要的东西。
“阿语知道姐姐在遥境受了很多苦。”年锦语轻轻握住她泛冷的手,“阿语也知道姐姐不愿意提起那些过往,但姐姐永远都不会是一个人的,你还有哥哥,还有我们啊。”
莫子鸢低下头去,看着那肉肉的小手,温温暖暖,像是要把驱逐她身上的冷意。
而她脸上的笑容,一如过去那样,单纯甜美,不谙世事。
“阿语,你和过去一样,一点都没有变。”莫子鸢的手再度从她掌心里抽出来,轻轻抚了下她的脸颊。
但那掌心里泛的冷意,将年锦语冻了个激灵。
“忠勇侯府的少将军,待你好吗?”
年锦语点点头,略带羞涩,“相公他很好。”
莫子鸢撩起她的刘海看了眼,磕伤的地方有一点泛青,用了脂粉遮盖,不仔细看是看不清的,“但我听说,他打伤了你。”
年锦语一愣,“相公不会做这样的事。”
“就这几日,外头在传,顾明渊因为受伤,性子暴戾不堪,对你动了手,伤了你。”
年锦语张了张嘴,难怪阿娘派了人来侯府,但与齐妈妈说了几句后就走了,也没与她打上照面,原来是因为这事。
可相公并未对她动粗啊。
“这伤,这伤是我自己磕着的。”年锦语红着脸解释,可又不能说的很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更不解的是怎么就会有这样的流言传出去。
“我知道。”莫子鸢看着她许久,眼神清冷,“如若他真的动粗,你也不会这样的喜欢他。”
年锦语的脸更红了,“子鸢姐姐说笑我,哥哥才一直喜欢姐姐你呢。”
莫子鸢的眼底闪过一丝柔和,“我知道。”
“这琴就是给大哥哥和你的新婚贺礼,我还准备了好些东西呢。”年锦语说着催促素练快把东西拿进来。
看着年锦语雀跃的模样,莫子鸢心底却是无尽的怅然,小丫头到底是长大了,现在学会转移话题了。
如果玥儿还在世的话,也会像她这么可爱的罢。
想到了什么,莫子鸢扶着桌子的手缓缓攥紧,在年锦语关切的目光中,她下了逐客令,“阿语,时候不早,你该回去了。”
年锦语愣愣,她才来不久啊,再者说,阿娘和大哥哥都还没来,今日温居,应该要一家人吃一顿饭才是。
但年锦语也感觉到了莫子鸢不想她多留,于是便乖巧的道别,“子鸢姐姐早些休息,阿语下回再来看你。”
到离开莫府上了马车,年锦语才说起莫子鸢的变化,“一定是在遥境受了很多苦。”过去那么爱笑的一个人,如今变得冷冰冰的。
“姑娘,莫姑娘也与以往不同了。”素练比自家姑娘更懂得看人,莫家小姐显然是不太想与姑娘太亲近,并非所谓的受了苦。
“刚才去的时候,都没看到几个侍奉的人。”年锦语小脸满是忧愁,“这么大的府邸,她一个人心里该多难受。”
处处都在睹物思人,嘴上不说,心里肯定是不好受的。
“姑娘,莫家小姐不还有弟弟妹妹吗?”阿符忽然开口,总觉得自己的印象里,好像有那么回事。
“你说的是阿衡和子玥,但子鸢姐姐没提。”
莫璟衡是莫家幼子,出事时才三岁,而莫子玥与年锦语同岁,当时两个小的跟着去遥境,现在却是莫子鸢一人回来,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爹娘应该很快会定下日子,只要子鸢姐姐嫁给大哥哥就好了,年家热闹。”年锦语又打起精神,掀开帘子看向马车外,瞧见了熟悉的点心坊,让车夫停下来。
下午的时辰,阳光暖洋洋的,也是点心坊中生意最好的,各种香气飘散开去,引了不少人排队,素练和年锦语等在屋檐下,阿符则去排队买百花饼。
对面的酒楼屋檐上,红色的瓦砾折射出光芒,十分的耀眼。
两只鸽子停在上面,啄着什么,偶尔交头接耳。
忽然,酒楼大堂中传来碰的一声重响,一个人从酒楼窗户撞了出来,连人带窗框摔在了街上,吓得路过的人连忙退却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