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塌上的常老太君见着佛珠断裂,面上浮现一丝悲恸和无奈,她失了神一般喃喃自语:“莫非……周家百年基业真要毁于我手么?”
谢宁回后院的时候,周显恩还在屋子里,透过半开的花窗,只见得他将头枕在一只手上,似乎是在阖眼小憩。
她收紧了放在紫檀木盒上的手,无端端有些紧张。为了不得罪常老太君,她没办法只得将木盒带回来。不过也不知是什么东西,竟还要让她劝着周显恩答应。
她想不通便也没再多想了,轻轻推开门,屋里的周显恩却慢慢睁开了眼,毫无刚刚才睡醒的样子。
谢宁解下斗篷,一边同他闲聊:“今日我去看过祖母了,她老人家并无大碍,只需静养几日便可。”
周显恩不冷不淡地“哦”了一声,似乎对此不甚在意。只是推着轮椅去了桌案旁,随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谢宁犹豫了一番,又行至他旁边,将手里的紫檀木盒送了过去:“这是祖母托我转交给您的。”
周显恩瞧见紫檀木盒上刻着的花纹时,执着茶杯的手一顿,眼中隐隐带了一丝阴霾。也只是片刻,便恢复如常,手指轻叩着轮椅扶手,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她可有跟你说些什么?”
谢宁摇了摇头:“没有,只是说了让我交给您。”
听到她的话,周显恩有些紧绷的脊背才松动了些,眼中的戾气在一瞬间消散。
还好,她什么都没说。
他不喜欢别人背叛他,她更不可以。
谢宁瞧着他似乎不为所动,心下才稍稍安心。看来这个东西并没有惹他生气,她刚刚还担心了一路。
周显恩随手接过紫檀木盒,打开后,露出了里面的那块玉佩。他用手提了起来,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看来他这位祖母也掺和了进来,还想拉着他也入伙。周家这群人急着找靠山,可惜眼光不大好,找了个最蠢的。
他们爱怎么折腾是他们的事,别把把手伸到他这儿就行。
他颇有些嫌弃地将那玉佩随手扔到了一旁,对着谢宁漫不经心地道:“拿出去扔了吧。”
谢宁下意识地愣了愣,瞧了瞧那玉佩,又望向了周显恩,见他不是在开玩笑,也便拿起木盒,准备往外去扔了。
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步子一顿,回过头,小心地问道:“将军,今日午膳用什么?”
周显恩仰了仰下巴,瞧着她有些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眼里才浮现出几分满意的笑。
他将茶壶提起,茶水倾倒至杯中,戏谑的声音混着水声:“自然是吃鱼。”
谢宁眉尖一下子就蹙了起来,喉头微动,似乎闻到了熟悉的鱼味。她已经吃了两日的鱼了,现在见着鱼都快腻味了。
她不安地拢了拢鞋尖,见周显恩转过头不理她。她想了想,忽地开口商量:“将军,日日吃鱼,您一定腻了吧?我让厨房给您换些别的菜式。”
只要不吃鱼就好了。
周显恩背对着她,嘴角勾笑,没有回她的话。才吃了两日而已,他就是要她多吃几日,看她长不长记性。遇到这么大的事,竟然还敢瞒着他。
谢宁见他似乎不同意,抿了抿唇,斟酌了好半晌又道:“您若是吃腻了厨房的菜,我给您做些新鲜的菜式如何?我会做的可多了,您喜欢吃什么都可以,或者我做些我拿手的小菜。您看怎么样?”
周显恩还是没理她,宽大的衣袍垂在地上,腰身挺直,信手喝着茶。
谢宁垂了垂肩头,颇有几分气馁。想来也是,他连厨房的菜式都不喜,又何况是她做的呢?她也认命地准备去扔盒子,顺道去吩咐厨房备鱼。
她刚刚走出几步,就听得身后不冷不淡的声音响起:“若是做的难吃,就你一个人全吃完。”
谢宁抬了抬眉眼,眼里微光涌动,她抱着木盒,欣喜地回道:“我一定好好做,将军稍等。”
周显恩只是随意地“嗯”了一声,将杯中的茶饮下。轻声嗤笑,让她做饭,竟然还这么高兴。
有那么讨厌吃鱼么?
第34章 香菇
屋内, 周显恩慵懒地斜靠在轮椅上,长发披散,有几缕就被压在衣袖里。桌案上只摆了银筷和擦手的帕子, 谢宁去了厨房, 已经过去半个时辰了,还没有回来。
他倒是不急, 反而有闲心把玩自己的指甲。门外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混着若有若无的香味飘来。
他抬了抬眼,谢宁提着食盒就进来了。因着在厨房忙活了许久,她的袖袍上沾了些水渍,脸色也微微泛红, 可瞧着是高兴的。
“将军,我刚刚做的几样小菜,不知道合不合您的胃口, 您且先试试。若是不合口味,只管同我说。”她将食盒搁在一旁,一面摆着盘子, 一面同他絮叨。
周显恩只是将身子稍微往前倾了些, 挑眼瞧着她摆上来的菜式。也就是一些家常的菜,可她做的挺精细的,起码卖相不错。
谢宁为他盛了一碗香菇汤,浓郁的香味勾得人食指大动。她将那碗汤放至他面前,颇有些期待地瞧着他:“将军,这汤熬了许久的, 冬日里喝着暖胃,您试试好不好喝。”
周显恩低了低眼睑,瞧着她送过来的香菇汤,手指一顿,沉了沉眼眸,半晌没有动作。
谢宁以为他不喜欢,撑开了一丝笑,复道:“将军若是喝不惯,可以试试别的菜。”
她伸出手要将那碗汤端到一旁,露出的手指有些发红,像是被烫到过一样。周显恩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却在她之前将那碗汤端起,抿了一口。
谢宁的手扑了个空,复又收了回去,端正地坐着。手指遮挡在袖袍下,迟迟没有动筷,只是时不时偷偷瞧了瞧他的神色。
周显恩将那碗香菇汤搁在一旁,面色如常,随意地点了点头:“尚可。”
谢宁眼中的微光亮了亮,唇畔不自觉弯了弯:“将军喜欢便好。”
她一直担心她做的菜式不合他的胃口,这会儿倒是可以放心了。同他相处了这许久,她多少也摸到了他的几分性子。他若是不喜欢,定然是连吃都懒得吃。
思及此,她也便执起了银筷,专心地用膳。只是左手一直收在袖袍里,刚刚端那碗香菇汤的时候,不小心被烫到了手指。好在是左手,并不妨事。
周显恩坐在她对面,慢条斯理地夹着菜,余光总是不经意地扫过她搁在一旁的手,露出的一小截手指泛着红。
笨手笨脚的,还非要逞能。
他沉了沉眼眸,却是忽地别过目光,将那碗香菇汤慢慢喝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