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功勋在身的朝臣,自可封荫妻子,她也没有立什么大功,那只有可能是沾了周显恩的光。
周显恩将茶杯往旁边一放,收了收垂落的袖袍,不紧不慢地道:“与我无关,只是因为你救了清音公主。”
谢宁似乎有些意外,救了公主封个诰命?若是平常的诰命还罢了,这可是一品诰命,似乎也有些说不过去。不过瞧着周显恩一脸实话实说的模样,她也就没有再说什么了。
周显恩偏过头瞧着她还有些苦恼的样子,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封都封了,你受着就是了,管那么多作甚?”
谢宁点了点头,也不再去多想了,不过能封为诰命,得了这等殊荣,她心里自然也是高兴的。
见她瞧着那一套朝服,眼神带了亮光,周显恩往后靠了靠,漫不经心地道:“从现在开始,这府里的人各个见了你,都得毕恭毕敬地行礼,也没人敢违逆你了。就算是你爹,往后他这个四品官见了你,也得给你行礼。”
谢宁低头笑了笑,颇有些不适应,还是应着点了点头。她倒是没想过要谁见了她就得行礼,但多了个身份,行事也可以更方便些了。
她瞧了瞧周显恩,他今日穿着宽大的衣袍,领口露出的锁骨有些深,他最近好像又瘦了些。
周显恩转过头,刚想同她说些什么,手指忽地一怔。他别过眼,不冷不淡地问道:“你为我做的衣服呢?”
说起衣服,谢宁抿了抿唇,认真地瞧着他:“很快了,就差最后勾线了,明日就可以给您了。”
“那就快回去做。”周显恩挑了挑眉,沉声道。
听他这样的语气,谢宁倒是没有生气,反而有些高兴。他这样就代表他喜欢她做的衣服吧。他做了这么多事,她也只能在这些小事上回报他了。
她站起身,点了点头:“那我先回去了,将军也记得早点回来。”
她说罢,云裳就扶着她走了。周显恩一直瞧着她的背影,直到她转过拐角再也瞧不见。
他面上的神色骤变,眉头紧锁,低头剧烈地咳了一声,肩胛骨似乎快要戳破薄薄的衣袍了。
他抬起手上的帕子,上面赫然是暗沉的鲜血,一大团,像铺在地上的落梅。
他往后靠了靠,手里攥着染血的帕子,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她封了诰命,就算以后他不在了,她应该也可以过得很好了。
第42章 除夕
清晨, 鸡刚叫过三声,就是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接连响起,饶是后院僻静, 也能隐隐听得到外面的热闹。
虽时辰还早, 可外面的响动太大,谢宁也迷迷糊糊地起身了。她抬手揉了揉眼睛, 另一只手压在丝衾上。后知后觉想起今日是除夕, 怪不得外面这么早就开始热闹了起来。
她转过头,本还困得眼睫染了雾气,却在见到坐在桌案旁悠闲喝茶的周显恩瞬间睁大了眼。下意识的往丝衾里缩了缩身子,颇有些尴尬地道:“将军, 早。”
因着刚刚睡醒,她的尾音还有些上扬,带了几分迷糊。
周显恩不冷不淡地“嗯”了一声, 没有瞧她。谢宁这才慢腾腾地去取床头的衣裙,腿动了动,就听得床尾一阵清脆的碰撞声。
她探过身子, 歪头瞧了瞧, 却见床尾挂了一串彩线编织的挂绳,上面串了满满当当的铜钱。花窗打开,几缕曦光漏进来,洒在铜钱上泛着暖色。
她眼中亮起微光,脸上不自觉漫开笑意,连衣裙都忘了取, 径直爬到床尾,取下那串铜钱摊在手心里。
她偏过头,瞧着周显恩的侧脸,欣喜地问道:“这是将军给我准备的压岁钱么?”
自从她哥哥离了家,她已经两年没有收到过压岁钱了。
“给秦风准备的,多了一串就给你了。”周显恩抬手倒了杯茶,不冷不淡地回道。
谢宁了然地点了点头,颇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过,我也不是小孩子了,您竟然还给我压岁钱。”
周显恩斜了她一眼,嗤笑一声:“我上战场的时候,你还是个捏泥巴的小娃娃。”
现在也是个小姑娘。
这话倒是让谢宁没法反驳了,他上战场的时候,她才将将五六岁。不过这也是因着他从军得太早了,十二岁就去了。她十二岁的时候还连条鱼都没有杀过。
她晃了晃手里的彩绳,铜钱当啷作响,煞是好听。她瞧了瞧周显恩,颇有些苦恼地皱了皱眉,她以为他不在意这些形式,就忘了准备了。可没想到,他却给她备了压岁钱。
她想了想,利落地穿好衣袍,取下彩绳上一半的铜钱。三步并作两步行至周显恩身旁,将手里的铜钱给了他:“我的压岁钱分将军一半,这样,往后我的好运也能分您一半。”
周显恩瞧着伸到他面前的手,白白净净,有些小,握着满满一把的铜钱。
他微愣了一瞬,撩了撩眼皮,有些好笑地偏过头:“无稽之谈。”
话虽如此,瞧着伸在他面前的手往回缩了缩,他眼神微动,还是抬手随意地取了一枚铜钱,搁在了桌上。
谢宁见他收了一枚铜钱,也放心地笑了笑:“我现在去厨房让他们备饺子来,将军且稍等。”
她说罢便往外走了,行至门口时,忽地像是想起了什么,回过头小心翼翼地问道:“将军,除夕夜街上会有傩戏,很热闹的,您要不要也一起去看看?”
傩戏不仅是给百姓解闷儿,还是驱邪避灾的仪式,也是给新年讨个好彩头。若是周显恩不愿去,她便叫上云裳一起。
周显恩执着茶杯的手一顿,瞧着她站在门口的身影,逆着光有些瞧不清面容,唯有唇畔的笑意,真真切切。
他从不爱凑这些热闹,本欲拒绝。瞧见她的笑,脑海忽地空白一瞬。等他回过神时,却发现自己刚刚鬼使神差地“嗯”了一声。
见他竟然答应了,谢宁有些讶异地愣了愣。随即面上的笑意加深,瞧了他半晌,才回过头向院外走去。
周显恩还坐在轮椅上,宽大的袖袍垂在一旁。目光偏转,却是停在了桌上的那枚铜钱上。
他将铜钱收好,低下头扯了扯嘴角。罢了,陪她出去一趟也没什么。
除夕的白天过得有些慢,挨家挨户都在自己屋里团圆,街上便更显得冷清。可入了夜,大家便都上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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