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指望过顾怀瑾对她有好脸色,或者帮她开脱。至少也不该如此理所当然地就将她出卖了。若是没有他这样闹一通,她现在就只需要等山庄撤了侍卫,就能顺利地出去了。
可他偏偏要将她也拖下水给他顶罪,现在好了,他们两个都逃不脱了。他自己的匕首都解释不清,把她拖出来,除了给他垫背,还能有什么用?又不能让他摆脱嫌疑,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也只有他这样的小人能做出来了。
谢宁越想越觉得气闷,皱眉长舒了一口气。直到目光落在一旁的桃花树上,她停了一会儿,眼中忽地涌动出些许酸涩之感。
不知道将军在做什么,他走的时候面色很不好,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和她一样也遇到了麻烦。还是希望他那儿能一切顺利。
她低了低眉眼,摒去了心中的酸涩。良久,她才抬起头,眼中的雾气已经褪去。便也挪动步子走了。
只是在她身后的墙角处,一片白色的衣角一晃而过,腰间的玉佩随之轻晃。
天色渐渐晚了,送她回去的侍卫不知为何,突然都走了。
她也没多想,便一个人继续回房了,现在凶手还没有找到,别的地方都不安全,先回房待着,好好把这件事给捋清楚。
她正往回走,却忽地头皮一阵发麻。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有人跟着她。桃花山庄四处都种着桃树,四面被遮盖得严严实实的。她越往前走,身后有人的感觉就愈发强烈,她不敢回头,只敢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加快步子继续走。
直到地上清晰地印出一个影子,她分不清是树影还是人影,也顾不得其他,提起裙摆就埋头跑了,在行至转弯的时候,差点撞到了迎面而来的人。她本就有些害怕,这会儿更是直接惊呼出声,差点摔在了地上。
耳畔只有她自己剧烈的心跳声,良久,她才颤抖地抬起头,却是见得一脸温和的高驸马站在她面前。
她松了一口气,额头的冷汗已经将她的鬓发打湿,此刻只觉得全身无力,快要瘫软在地上。高驸马见她如临大敌,似乎有些担心:“夫人,您这是怎么了,怎跑这么急,还是应当小心些才是。”
谢宁抬起头:“驸马,您可有看见有什么人在我身后么?”
高驸马疑惑地皱了皱眉,随即摇了摇头:“我刚刚就看到您一个人远远的跑过来,我还以为您是遇到蛇了,这山庄虽时常有人打点,也难免有些疏漏。”
见他如此说,谢红似乎也镇定了下来,这才想起高驸马也是嫌疑人,她急忙转口道:“夜色渐深了,这路上确实有些吓人,我刚刚应该是看错了,请您不要见笑。”
高驸马似乎也了然,她这样一个小女子在这山庄孤身一人,难免害怕,今日还被顾怀瑾一个大男人那样威逼。他瞧着她,温声道:“天色已晚,大理寺的人不知何时才能来,不如先我送您回房休息吧。”
谢宁一个人确实也害怕,她点了点头也便应了。高驸马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让她先行。谢宁转过身的时候却没有注意到高驸马深深地望了一眼她刚刚跑过来的方向,不知在看着什么,面色有些凝重。
转过头面对谢宁时,却是温和的笑了笑。谢宁已经冷静下来了,她低了低眉眼,轻声道:“今日信王殿下所言,驸马以为如何?”
冷静下来之后,谢宁觉得有些奇怪,今日顾怀瑾直言她是凶手。高驸马又总会如此自然的与她同行,难道他不会去怀疑她也是凶手么?他敢如此笃定,莫不是不是他知道真正的凶手,或者……他才是凶手。
高驸马似乎也知道她在说什么,只是笑了笑:“我知道您说的是信王殿下今日所言,他说的却有疑点,但我相信您应该不会做出那样的事。”
谢宁低垂眼睑,遮住了眸光,只是故作平淡地问道:“您为何如何肯定?”
高驸马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思考怎么说。随后他只是偏过头瞧着谢宁:“一个人的眼神是不会骗人的,您的眼神很干净、透彻,相比于您是凶手,我更愿意怀疑是别人。”
他看向了一旁的桃树,目光一瞬间有些悠远,像是想起了什么美好的回忆。很多年以前,那个跋扈的长公主也曾站在那桃树下,对着他笑。眼神干净透彻,像一捧清水。
他忽地低下头,没有再说话了,眼中闪过一丝挣扎,终究还是捏紧了手。
他停下脚步,一直沉默着的谢宁也停了下来,有些奇怪看着他:“驸马,怎么了?”
高驸马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眼中有几分痛苦,可还是冲她笑了笑:“没什么,只是希望您的眼神一直能如此清澈,哪怕……”
剩下的话他没有说完,只是有些悲伤地看着谢宁。
谢宁还没有弄懂他话里的意思,却闻到了一阵熟悉的香味。不多时她就觉得身上很难受,这香味太熟悉了。
她忽地睁大了眼,愣愣的看着高驸马腰上的香囊,袋口被打开了一些,香味就是从里面窜出来的。而这味道像极了长公主遇害时,她闻到的那阵异香。
谢宁觉得难受得紧,身上又无力,却是瘫坐在了地上,抬手捂着胸口,这香味只是让她觉得有些不舒服,全身瘫软。
“驸马,果真是您?”她有些艰难地抬起眼,看着还一脸笑意的高驸马,“所以您是要杀我灭口么?”
高驸马还是冲她温和地笑着:“您不用担心,这药不会有什么痛苦,慢慢地,您就会睡过去,然后永远的睡着,就像我夫人一样。”
谢宁有些不解的看着他,故意问道:“那个香囊,是长公主送您的吧?十多年了,你一直带着,您既如此爱她,又为何要置她于死地?”
这儿僻静,为今之计只有拖延时间了,等巡逻的侍卫过来,再想办法脱身。
不知为何听到他的话,高驸马沉默了一会儿,眼中闪过一丝痛苦。良久,他才将目光放在一旁的桃树上:“今日你在点翠林看到了什么,不必遮掩,我比你更清楚。这已经不止一次了,一开始的时候会哭着求我原谅,然后一次又一次的重复。起初我恨不得杀了自己,后来我甚至可以在一旁看着她和那些男子翻云覆雨。”
他低头笑了笑,却是有些癫狂,“你有过深爱的人么,你知道爱一个人爱到极致是什么样子么,哪里容得下背叛?一丁点都不行。她应该干干净净地,就像当年我们初逢的时候,那双眼睛清澈见底。既然回不去,那永远把那双眼睛闭上,这样在我看来,就永远留有期待了,期待她睁开眼睛,就会像以前一样干净。”
他长舒了一口气,自顾地道:“所以我把毒药装到她送我的香囊上,一开始我不敢放太多的分量,慢慢地,一点一点的加重。她每和别人欢好一次我就多放一些,我给过她机会,可她从不曾回头。”
他忽地看着谢宁,眼中带着她看不懂的情绪,低低地说了一句:“如果我说我没想过要置她于死地,你会相信么?”
谢宁愣愣的瞧着他,手指扣在地上,不知为何,她的眼中忽地露出几分酸涩之感,却没有回应他。
长公主确实有错,不该将他一个男人的尊严踩在地上。可因此而杀了她,却也不该,她不知道这两人到底是谁对谁错。
她一面想着,一面还是在地上握了一把土。现在站在她面前的,是要杀了她的人。
高驸马突然蹲下身子,与她平视,眼中始终漾着温和的波光。就好像那个在林子外为她好心指路的长辈。
他笑了笑,却是向谢宁伸出了手,手中还握着一把匕首,那匕首正对着她的心口。他轻声道:“这场闹剧,也该到此为止了……”
最后一句话,他说得很轻,轻得只有谢宁和他才能听到,还带着不易察觉的悲伤。
铮然一声,利器刺破胸骨。
鲜血泼洒在谢宁的衣襟上,还有一些溅到了她的脸上。她睁大了眼,死死地瞪着面前的高驸马。而他的胸口插着一柄长剑,鲜血顺着尖端,滴到她的脸上。
再往上顾怀瑾冷冰冰的眼神,还有他手中刺穿了高驸马的长剑。
谢宁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切,却只见高驸马的嘴角抖了抖,慢慢伸出大量的鲜血,他看着谢宁,眼中没有痛苦,反而带着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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