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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第二日天光乍破,傅瑶便早早地起来,送谢迟离开。

兴许是因为知道大战在即,此次一别必定会更久的缘故,分别的时候只觉着分外不舍。可千言万语,到这时也都说不出了,傅瑶也只能垫脚替他系好了披风。

谢迟张开手,顺势将傅瑶紧紧地抱在怀中,在她鬓发上落了一吻,低声笑道:“放心……我还要回来娶你呢。”

无论是朝局政务,还是边关战事,他总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

仿佛此生所有的软弱都在当年家中出事之后用尽了,再往后唯一的一次无措,便是在傅瑶这里。除此之外,就再没什么能让他束手无策的事情。

傅瑶将脸埋在了他怀中,周身被熟悉的气息包裹着,渐渐安心下来:“好啊,那我就只管等着了。”

深秋时节送别了谢迟之后,天便一日日地冷了下来。

院中那几株秋菊撑了许久,最终还是耐不住寒冬,纷纷凋零。傅瑶将那些花瓣妥帖地收了起来,展平晒干,制成了书签。

在这期间,她陆续收到好几封谢迟的来信,仍旧是如先前那般同她讲着些趣事,偶尔会有三言两语提及自己在忙些什么,但语气始终都是云淡风轻的,仿佛在说什么无足轻重的小事。

可两军交战的消息没多久就传到了凉城来。

傅瑶无事时常会到茶楼去闲坐,听说书,也听人议论前线的战事。毕竟是口口相传,传到凉城这里时也不乏夸大,她听得多了,再加上直觉也很准,已然能从中辨别出来真假,得到自己关注的消息。

这些年北境的战事始终未曾停歇过,所以开战伊始众人都没觉着如何,甚至还在赌谢将军什么时候能再下一城。可渐渐地,敏锐的人已经觉察到,这次的交战与往常不同。

谢迟虽偶尔也会出奇制胜,但大多数时候都讲究个稳扎稳打,可这次却一反常态,攻势显得分外猛烈,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激进”。

“我听人说,咱们这位谢将军当初年少在西境之时,领兵打仗就是现在这样的。来北境这几年,兴许是年纪渐长沉稳了许多,风格大不相同,没想到这次竟然又如当年一样。”有人煞有介事地分析道,“我猜啊,必定是北狄那边出了要命的疏漏,被他给抓住了,所以才会这样穷追猛打……”

这人竟凭着谢迟的行迹将事情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傅瑶好奇地回头看了眼。

可旁人却并没将他这揣测当回事,众说纷纭。

一直等到隆冬,北狄大汗病逝的消息传开,才算是证实了先前那话没错,只是茶楼之中的人已经换了几茬,没几个人记得先前的闲话了。

于北境十六州而言,尤其是亲历过当年旧事的百姓而言,北狄是笼罩在所有人心头的一个阴影、噩梦,挥之不去。哪怕已经日子已经好起来,再提及时也依旧难免后怕,咬牙切齿。

大汗的死讯传到凉城那日,简直是给大半月后的除夕又添了层喜气,傅瑶出门去采买置办年货,到处都能见着人眉飞色舞地议论着此事。

深仇大恨得报,全城同庆。

等到拎着各色年货回到家中,恰好又收到一封谢迟的信。

“会不会是将军要回来了?”在北境留得久了,银翘也渐渐地改了口,不再像当年那样称一句谢太傅,她兴致勃勃地掐指算着,“说不准还能赶上除夕过年呢。”

除夕是该团聚的日子,再加上自家姑娘与将军已然分别这么久,银翘便不免多了些期待。

傅瑶解了斗篷,尚未拆开去看那信,就先否了银翘这一猜测:“不会那么快的。”

她说这话时脸上还带着笑意,并不见失落。

银翘收拾着年货,不解地问道:“姑娘怎么知道?”

“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何况北狄那群虎狼之辈?死到临头,不会束手就擒,反而会有反扑,可不是汗王一死就算完事这么简单。更何况到如今,汗王的那些个儿子应该也争出个胜负来了,新王为了树立威信,八成会想要打一场胜仗来稳定人心……”傅瑶条分缕析着,又慢条斯理地拆着那信,“在这种关头,他身为主将,没有擅离职守的理由,也不会这么做。”

毕竟谁也承受不起那个“万一”,她知道轻重缓急,谢迟又岂会不懂?

银翘听得云里雾里,挠了挠头:“我是一听这些就头大的。”

“我从前也不懂,毕竟没怎么关心过,”傅瑶大略扫了眼那信,放到一旁,倒了杯热茶来,“可这两个月替他整理手稿,倒是多少明白了些路数。”

早前傅瑶曾经试着同谢迟提过,问他要不要将这几年来在北境的战事心得写下来?谢迟只说可以一试,她便没再多问过。

这次分别之后,谢迟除了会让人送家书和礼物过来,还会顺道让人将自己的手稿捎过来,请傅瑶代为整理。

傅瑶对这种事驾轻就熟,看得多了,连带着对北狄都更为了解了些。

她并没猜错,谢迟除夕的确是赶不及回来的。

在这信上,谢迟寥寥几句讲了现状,又稍显歉疚地提了自己不能陪她过年节的事情,承诺会尽快扫清障碍。

傅瑶在早就写好的回信上添了几句,言说自己一切都好,让他不必担忧,只管按部就班地来就是。而后连带着自己亲手做的糕点,让人给谢迟带了回去。

这还是她头一回在北境过年,风俗习惯也有南边不同。

有虞寄柳这么个爱折腾的人在,一大早就开始准备各种花样,倒也不会显得寂寥。

除夕傍晚,众人都聚在傅瑶家中包饺子,等到饺子都开始下锅,外间却传来敲门声。兴安去开门看了眼,领了位谢迟身边的亲兵进来。

傅瑶一眼就认出庆生来,招呼他留下来一道吃饭。

庆生却有些拘谨,将带来的信给了傅瑶,开口道:“边关战事很顺利,将军说他也一切安好,让您不必担忧,过不了多久就会回来见您。”

傅瑶愣了下,总觉着这话似是哪里不对,下意识地问了句:“他没出什么事吧?”

庆生立时摇了摇头:“自然没有。”

傅瑶盯着看了会儿,见他愈发局促起来,无奈道:“别紧张,我就是随口一问。饺子要出锅了,留下来吃个饭喝完热汤,明日再回吧。”

“将军也是这么说的,”庆生笑得有些腼腆,“他说大过年的跑这一趟,夫人你一定会留我,让我不必推辞。”

傅瑶抿唇笑了声,也没去纠正他话中的那个“夫人”的称呼。

北境的冬日天总是黑得格外早些,屋中四处都点了蜡烛,灯火通明的。

众人也不分什么主仆,聚在一处吃了个年夜饭,最后是傅瑶从饺子中吃出那枚铜钱来,虽硌着了牙,但却笑得心满意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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