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囫囵说道:“兄长有事要忙,告假一日。”
言罢,生怕他去追根究底地询问下去,立马调转话头,反问道:“这时辰,淮安哥哥不是应该在堂下听薛先生讲学吗?”
宋淮安面色一红,踌躇半晌,才说:“薛先生不见了。”
陆芍听出宋淮安委婉的言辞,讶异地张了张嘴,这个‘不见了’显然不是寻不到他身影这般简单,确切的说,应当是‘薛先生出事了’。
她垂下眸子,卷翘的羽睫轻轻扑扇了一下,心里惴惴不安。
倘或没记错,厂督当时在众多塾师中挑中薛湛水,成为薛湛水的门生,原先就是奔着查案去的。
时值这个当口,她很难不将这两桩事联系在一块儿,甚至还觉得,兴许是厂督着人捉了薛先生。
陆芍压下心里的猜测,问道:“四处都寻过了,没有半点线索吗?”
宋淮安摇了摇头:“所以我是来请陆兄帮忙的,看他是否借些人手,同我们一起打探薛先生的下落。”
陆芍觉得为难,又深觉歉疚。比起茫无无措宋淮安,她至少有些头绪。可这些头绪兹事体大,是不能同他明说的。
见他一副神色焦灼的模样,陆芍心虚地侧身,偷偷挪眼去瞧诚顺。
近几日,诚顺一直跟着厂督办事,倘或薛先生失踪当真同这起案子相关,他多少会知道些。
诚顺波澜不惊地颔首,面对外人,他熟稔地改变称呼:“姑娘,祭拜的香果都准备齐全了,再不动身,下山时恐要被大雨困住。”
宋淮安是识趣的,他一听陆芍要去祭拜,也不再多留:“既然陆兄不在府上,我也不能继续耽搁下去,当务之急,还是寻到先生要紧。”
他正要走,忽有记起甚么,转过身来:“妹妹不是前几日才去祭拜过?”
陆芍扬起一抹笑:“我明日便要回汴州啦。”
宋淮安僵愣在原地,眼底神色复杂。他怔怔地瞧着眼前绰约玲珑的姑娘,短短几日,如沤珠槿艳,眼前是缥缈的雾霭,风一吹,如幻如梦愿景便消散在眼前。
“这才回来几日,怎么着急要走?”
陆芍对余州满怀眷恋,离别在即心里难免伤怀。她勉强弯了眉眼,随意捏了一个好听的借口:“年关将至,再不动身,便赶不上府里的团圆饭了。这是我头一回同父兄一起。”
也只是借口罢了。自打她嫁入提督府,心底的温情早已变得支离破碎。
饶是如此,提起‘团圆饭’时,她眸子仍熠熠莹亮,装满向往。
毕竟她在初去汴州时,也曾真切地期盼过。
宋淮安对上她满怀期待的眼神,不疑有他:“可定下时辰了?我来送你。”
陆芍摇头:“还是寻薛先生要紧,我身侧这么多人照看着,不妨事的。”
二人正说着,车夫已套好车,前来回禀。
陆芍匆匆上了马车,宋淮安隔着车窗子喃喃自语:“来年我上京大考,届时还能瞧见陆妹妹吗?”
他只有考上功名,才敢想往后的事。
*
陆芍回时,正巧落了一场大雨,幸而马车上备了油伞,她到沂园时,只是湿了裙摆。
屋子里的东西一应有女使收拾,无需她劳心费神,沐身之后,便就着淅沥的雨声,在新买来的布帛上描着绣样。
厂督让她绣个香囊,她也乐于重拾起手艺。新买的布帛是玉青色的缎料,上面描了早春烟柳傍水的绣样,柳下窝着一只白兔,因春困酣睡着。
就如厂督喜欢的雪中春信,既有早春的清冷,也有盎然的生气。
画好绣样,她将料子藏在金丝楠木匣中,剪了油灯,独自睡下。
翌日清晨,一切都收拾妥当。马车经由闹市,驶至城门,一寸寸加快,飞驰起来,扬起片片沙雾。
陆芍闲来无事,便绣香囊打发时间。
回汴州的一路都算顺坦,至汴州时,她那香囊早已绣制完成,只需往里边添些厂督喜欢的香料,便能送出去。
入城之后,汴州仍是原来的光景,只是比走前,年味儿更重。
日光瞳瞳,街上红旆飞卷,带动红灯流穗。写有神荼、郁垒神灵的桃木符悬挂在门旁,屋门前打扫地干干净净,一切皆是全新的热闹气象。
陆芍瞧见众人满面红光,心情也紧跟着好了起来。
马车停在提督府外,有不少女使候在石阶前,迎她入府。
陆芍扫视一圈,没瞧见流夏和云竹的身影,便同女使打趣道:“她们二人在哪儿躲懒呢?”
女使垂目抿嘴,只是浅浅笑着。
见她们全然不吱声,陆芍的笑意僵在脸上。
“可是出甚么事了?”
女使面面相觑,眼瞧着瞒不过,便跪在地面如实说道:“七日前,太后娘娘在宫中设宴,邀了汴州不少贵眷。派人来请时,没见着夫人,便把流夏姐姐和云竹姐姐带走了。”
“甚么?”
陆芍迈石阶的步子一顿,一张小脸原先就因长途疲累略显苍白,现下更是血色尽失,柔弱不堪。
“娘娘可有说唤她们去做甚么?”
女使似是记起七日前的情形,惶惶红了眼:“太后娘娘身边的人说,既然流夏姐姐不知夫人的去向,便是做丫头不够细致审慎,宫里有的是教习嬷嬷,她将流夏姐姐和云竹姐姐带回宫教习一番,待夫人回来,用得才更也顺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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