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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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旨

魏天泽跟傅煜相识数载, 一道沙场征战、出生入死, 虽是傅煜帐下的小将, 却也有几分朋友相交的情谊。数年相处下来,对傅煜的性情行事也十分熟悉——他素来沉稳持重,兵马粮草、行军作战无所不通, 閒暇时不是练兵巡查,便是读书习武。

女色柔情四个字,在傅煜身上, 从来不曾表露过。

齐州城里美人如云, 无数人上赶着将闺女往跟前送, 傅煜连多看一眼都不肯。

谁知道今时今日,他竟会往女人身上用心思?

这般行事,着实出乎意料。

魏天泽楞了半天才算醒过神来, 连方才傅煜坑他的事都忘了,进门后, 将走向楼梯口的攸桐多瞧了两眼, 才收回目光。

而后,召集了杜鹤议事,暂将杂念抛开。

待诸事议定, 已是夜深。

傅煜回到住处,客房里灯还亮着, 推门进去, 里头安静得很。

攸桐撑不住困意, 已然睡了, 满头青丝笼在枕头后面,锦被盖得严严实实,只剩姣美的脸蛋露在外面,安静熟睡。几步之外的圆桌上,却放着个食盒,盒盖上用茶杯压了张纸条,簪花小楷写得整齐娟秀——是「回馈糖栗」四个字。

傅煜稍觉意外,揭开食盒,里头是几块切好的葱油饼,热气仍在。

他整日奔波劳累,方才议事时用饭也不精心,费神到这会儿,瞧见这葱香扑鼻的油饼,顿觉腹中有些饿,拿起一块尝了尝,味道还不错。

遂将剩下的吃干净,洗漱后颇为满意地睡下。

……

从陶城往京城走,剩下的路程幷不多。

经了昨日的曝晒,官道上的积雪消融殆尽,只剩两边丛林阡陌间残留雪迹,日光映照下熠熠生辉。短暂的休整日,今晨出发得也颇早,紧赶慢赶,在傍晚时分,便抵达城门外。

巍峨城墻高耸,城楼上卫兵戍守,城门口盘查严密。

因临近傍晚,入城的车马极多,正被盘查的那两队是客商的打扮,一时疏忽,也不知将过所放在哪里,正急得满头大汗地翻找。偏巧跟他们同行的人不少,好几辆马车堆在城门口,将两条马车道占满,一时过不去,后面的只能耐心等。

好容易快轮到攸桐的这辆,车夫正准备赶过去,忽听后面有人呼喝。

片刻间,便有人挤到前面来,「让让,让让——」

随同而来的,是马车辘辘之声。

那人声音粗嘎,上前便朝赶车的刘叔道:「这是徐家的马车,有急事赶着回城,借一步,借一步。」说话间,不等对方答应,便牵着马,打算挤到前面去,率先进城。而他的身后,则排了两条颇长的队伍,只留出中间应急的窄道,显然他是仗势图便利,没打算排队,径直插到这里来的。

刘叔在傅家门下当差,在齐州也是能横行的主,哪看不出来对方的嘴脸?

当即道:「我们也赶着入城。」

说罢,纹丝不动,半点都没挪动退让。

对面男人在京城混了大半辈子,将京城里高门贵户的徽记认得齐全,因瞧着后面没有不能招惹的公侯重臣之家,才敢这样肆无忌惮地闯过来。见对方不肯让,扫了眼马车,见上头徽记陌生,只当是外面哪里小官的家眷,到了京城不知天高地厚,便生轻慢之心。

「这是徐家的马车。」他又重申,压低了声音,「睿王妃的娘家,徐太傅的名头,听说过吗?」

刘叔办事稳妥,嘴却拙,又不愿擅自在京城惹是生非,隻侧头不应。

旁边杜鹤看不上这狗仗人势的姿态,骑马靠前几步,居高临下道:「就算是睿王府的马车,也不让。」说话间,便立马横在那里,等傅家随行的人都过去了,才断后赶上。他在傅煜身边时日颇久,沙场上摸爬滚打过来,一身铁骨铮然,虽不及傅煜气势威仪,沉下脸时,也有慑人的气势。

徐家那小管事听他口气大,且态度英武强硬,到底没敢硬争。

忍着气怒目而视,等傅家离去,轮到他时,便朝守门的卫兵打听方才是谁那么横,回头好算帐。

卫兵看着远去的车影,凑过去在他耳边低声道:「齐州的傅家,永宁节度使,听过吧?」

管事久在京城,见识有限,更不知朝堂内外的情势,只觉得比起皇亲国戚、太傅之尊,不在皇帝跟前的官都不算事,冷哼了声。

回到车边,便听里面问道:「方才拦着不让过的,是谁?」

「回禀姑娘,是齐州的傅家,当着个领兵的节度使。」管事呵着腰,低声劝道:「姑娘别生气。我是怕城门口闹得难看,传到老太爷跟前不好听,才让他三分。回头找着人,总得清算咯。」说话间,便命人驱车进城。

徐渺却没留意他的后半句,隻诧异地掀帘往外瞧。

昏暗的暮色里,那一队人马已经走远,拐往左边的长街。因去岁傅家顶着满城风言风语求娶魏攸桐,徐渺便格外留意,知道一点那边的底细。傅家带兵在外,来京城的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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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极少,看那方向,应该是朝着魏家去的。那么方才拦着她的马车里,也坐着魏攸桐了?

这念头腾起来,徐渺便觉得浑身都难受。

若是旁人也就罢了,她已然窜到了前面,等上片刻也无妨,就当是息事宁人了。

然而里面坐的是魏攸桐,那个被徐家踩在脚下、身败名裂的魏攸桐!

那傅家就算有点战功,不过是个节度使,在齐州横行霸道就算了,论身份根基,哪能跟她那位出身皇家的姐夫比?方才那人还说「睿王府的车都不让」,可真是狂妄得很!

徐渺暗生闷气,回到府中,便将这事说给母亲,抱怨了一番。

徐夫人听了,神情便微微紧綳起来——

魏攸桐这么快就回来了?

……

比起徐渺的气闷懊恼,此刻的攸桐却颇为欢喜。

虽说对她而言,京城的魏府幷不算真正的家,但出阁前的那大半年里,她跟薛氏朝夕相处,见薛氏为安慰女儿费尽心思,多少觉得感动。嫁到齐州后,薛氏也曾修书给她,殷切叮嘱了许多事,慈母之心,可见一斑。

而今久别重逢,想着薛氏,她心底里也觉得温暖,不由加快脚步。

进府后绕过影壁,魏思道已然含笑迎了出来,对这位手握重兵的女婿颇为客气。

再往里走几步,原本在垂花门里等着的薛氏耐不住,瞧见攸桐的身影,便在仆妇陪伴下匆匆出来。她脸上原本挂着女儿归门的欢喜笑意,瞧见攸桐时,那眼泪却不知怎的就流了下来,又怕被傅煜瞧见后心生不快,赶忙低头拭尽,红着眼眶叫两人往里走。

到得厅里,宴席早已备齐,魏老夫人端坐在上,见着傅煜,便含笑招呼。

傅煜仍是那副武将的刚硬姿态,只是收了初成婚时的淡漠轻慢,朝长辈行礼后入席。

这还是攸桐成婚后初次回门。

她被万人唾駡时,唯有薛氏殷勤劝解陪伴,魏思道避而不见,老夫人更是屡屡抱怨,是以对这两位印象不算好,感情也不深。席间多半便是跟薛氏说话,关怀母亲的近况。傅煜哪怕在自家人跟前都甚少展露笑颜,客居在外,也不会多费唇舌。

一顿饭吃得规矩而客气,饭后夜深,各自安歇。

次日起来用过饭,还没等薛氏拉着攸桐到屋里去说体己话,便听门外有宫人来访。

自打老太爷过世后,魏家已甚少接圣旨。如今冷不丁地被寻上门,魏思道哪敢怠慢,当即请入正厅。

那宫人寻的却不是他,而是傅煜和攸桐——说皇帝念傅家驻守边塞,劳苦功高,先前傅家履立奇功,未能亲颁赏赐,听得傅煜夫妇回京,特地降了旨意,请傅煜隔日携妻入宫。

这旨意来得虽急,却也不算意料之外。

去岁南边动乱,朝廷派兵镇压,来回打了好几个月,却是越打越输,被叛贼占了南边的大半江山。等开春后闹起灾荒,流民势大,朝廷怕是更难镇压拒守。

熙平帝先前数次降旨,请兵马强盛的傅家和西平王出手,两边都以边境不宁为由,没人肯出兵。他纵昏庸,拖着病体享乐之余,也不敢将祖宗留下的江山丢了,哪能不着急?

偏巧各处节度使都作壁上观,寻了种种藉口,守着手里的兵马不肯为朝廷费力。

熙平帝无可奈何,沮丧之下,病势愈发沉重。

去年底,傅煜在北境斩杀鞑靼万余大军,不止振奋齐州军民,也令京城震动。

消息传来时,坊间议论如沸,朝廷上也众说纷纭。

胆小怕事者,觉得傅煜此举过于嚣张狠厉,虽说交战告捷,出手却未免毒辣,且骑兵越境而出,攻破了鞑靼两处驻军要塞,怕会惹怒对方王庭。自六七年前那场恶战后,两国虽常有小的摩擦,却勉强算相安无事,傅煜这般莽撞行事,若惹得鞑靼震怒挥兵,扰乱北境,只会令朝廷雪上加霜。

亦有人对这担忧嗤之以鼻。

说南边动乱的消息传出去,朝内局势不稳,众人皆知。

鞑靼这回派兵南下骚扰,便是在试探深浅,倘若傅家畏首畏尾,叫对方觉得软弱可欺,鞑靼必会趁内乱南下,倘若与东丹合力南侵,便是永宁军马倾巢出动,也会极吃力。届时若北地再生动乱,谁去镇抚平息?

倒不如似傅煜般,出招凶猛狠辣,震慑住对方,反倒能打消对方觊觎之心。

两边文臣武将吵得厉害,各执一词,争论不休。

熙平帝深居宫中,自幼读经史书籍,观风花雪月,连京城都没出过,哪里能知道鞑靼王庭的心思?一时觉得该谨慎行事,傅煜此举太过莽撞,耀武扬威般,会引来反扑;一时又觉得虎将悍兵,军威远扬,能震慑得对方不敢擅动,这一回敲山震虎,能换来数月安宁。

提心吊胆地等了一阵,没听见鞑靼有动静,方放了心,赞许傅煜行事果断英武。

既然北境暂时安宁,傅家能否腾出手,帮着收拾南边那些逆贼呢?

这念头冒出来,熙平帝仿佛于阴沉暴雨中窥见一丝天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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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为傅家的尾大不掉而生气,又盼着傅家能出手相助,帮朝廷稳住局势。如今听说以战神之名震慑敌兵的傅煜来了京城,哪里还坐得住?

没立刻将傅煜拘进宫里,已算是耐得住性子了。

而傅家按兵不动数月,这回傅煜来京,自然也存了试探皇帝态度的意思,便接了旨。

当晚夫妻俩歇在魏家,因途中劳累,早早便睡了。

次日起身用了饭,傅煜有几句话要跟魏思道单独说,翁婿俩往书房去喝茶。

攸桐则挽着薛氏去了暖阁里——明日进宫面圣,八成会碰见旧人,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她离京小半年,总得先摸清如今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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