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珠正在纳鞋底,头也没抬地问出一句:“要什么水?”
“就是要水!”绣屏说道,声音压得更低了,“我端了水进去,大爷又不说哪里需要收拾,叫我出来了!”
翠珠一时间还没回过味儿来。又纳了两针,动作蓦地顿住了,嚯的抬头:“要水?!”
“嗯!”绣屏用力点头,两眼瞪得圆圆的,“翠珠姐姐,会不会是……那个意思?”
翠珠的眉头皱起来:“不能吧?”
常大夫走之前说过了,最早也要等到开春的时候。
但是她又不确定,因为如今离开春也不过是个把月的事。要说起来,也不差这一个月两个月的。大爷若是没忍住……
这下翠珠的脸也红了。她再精明能干,也还是个黄花姑娘。
“先别声张。”最终,翠珠忍着脸红,叮嘱绣屏道:“兴许是咱们想错了,若是露出一星半点儿,叫大爷和奶奶难做,可就不好了。”
绣屏连连点头:“我谁也不说。”
接下来两日,翠珠在旁暗暗观察两位主子,没发现什么异常,两人仍旧如从前那般相处,并没有圆房后的格外恩爱。
而且,也没有再要水。
“那日的事,是咱们想错了。”私下里,翠珠叫了绣屏吩咐道,“以后不要再提了。”
若是真的圆房了,小夫妻新婚燕尔,指定夜夜要水。但是大爷和大奶奶却没有,翠珠根据这个判断出来,那日是个误会。
绣屏有些不好意思,连连点头:“我知道了。”
这一日,贺文璋接了封信件,对于寒舟说道:“我有事要回京一趟。不是什么要紧事,约莫午时便能回来。”
“嗯。”于寒舟点点头,并没有问他什么事,“你去吧,我待会儿待绣屏她们出去玩。”
贺文璋揽过她,抚了抚她的鬓角,嘱咐道:“出去后,仔细着些,别吹了风。”
“你也是。”于寒舟道。
一旁的丫鬟们看在眼里,悄悄撇嘴。大爷和大奶奶的感情好,她们多数时候都是羡慕的,但偶尔也会觉得腻歪,比如此时,不过是分别半日罢了,也要说上这许久的话。
最后在于寒舟的发心抚了抚,贺文璋才披上大氅,大步往外行去了。
于寒舟便换了男装,带了绣屏等人,出去放风。
在别庄就是这点好,想怎么样,全没有人管,也不会有人说嘴——因为别人都不知道他们的身份。
虽然贺文璋年年都来住,但附近住着的农人只知道他是京里来的富贵人家的公子,具体什么身份却不知晓。
于寒舟又鲜少以女子装束露面,别人还当她是贺文璋的弟弟,因此更不会说什么了。
她带了绣屏等人出去玩,遇到熟悉的面孔,便打招呼。
“牛娃出来挑水啊?”
“石头长高了。”
“小林哥娶媳妇了没有?”
料峭的清风拂在面上,于寒舟只觉得心旷神怡,一点也不觉得冷。问了问跟着的丫鬟们,见她们也都说不冷,便打算爬爬山。
刚出了村子,正要往山上走,迎面走来了两道人影。是一名年轻的妇人,及一个小丫鬟。
那妇人穿着鲜亮,脸盘尖尖的,容貌倒是秀丽,涂着胭脂,两手空空,轻松地走着。
跟着的小丫鬟穿着却很是寒酸,袄子都遮不住手腕,脚脖子也露出来一截,一张小脸干巴巴的泛着枯黄,看着就是吃不饱饭的样子。两手各拎着一只沉甸甸的包裹,走得很吃力。
年轻妇人还伸手拧她:“没吃饭啊?走快点!”
“是,姨娘。”小丫鬟带着哭腔说道。
转眼间,人便来到近前。那年轻妇人看到于寒舟,脚步一顿,神情愣住了。紧接着,说不出的阴郁情绪在眼底弥漫开来,带着说不出的阴沉和嫉恨。
“喂!你怎么看人呢!”绣屏往前一步,扬起下巴,指着那年轻妇人道。
一个乡下妇人,也敢对他们忠勇侯府的大奶奶无礼?
年轻妇人收回视线,目光在绣屏的身上扫过一遍。见绣屏明明是个丫鬟,穿戴打扮竟也不寒酸,色泽雅致的袄裤,白生生的脸儿,说不出的匀净秀丽。
再看她乌鸦鸦的头上插了几根珠钗,虽然珍珠不过米粒大小,但是通身的气质,看着就顺眼。
把穿红戴绿的她衬得乌鸦学舌一样。
妇人眼底嫉恨的神色更浓郁了,还带着几分说不出的羡慕,下巴一扬,冷哼一声,迈步走了。
“嗳!你站住!”绣屏气得叫道。
年轻妇人扬着头,走得更快了,把绣屏气得不行,拔脚就要追上去,被于寒舟拉住了:“不要理她,我们去玩。”
这点子小事,不值当破坏了游玩的心情。
绣屏却不依:“她敢用那种眼神看奶奶,岂能饶她?”又顿足道,“若是大爷在此处,非把她一双招子挖出来不可!”
于寒舟便笑了:“怎么会?璋哥不是这样凶戾的人。”
绣屏瞠目:“奶奶帮着谁说话呢!”
于寒舟便笑着拉她:“帮着你呀,什么无干的人,也值得你生气。走了,咱们爬山去。”
那年轻妇人只是无礼罢了,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于寒舟不很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