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跪着了,跟着一道。”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樟雨抹去眼泪,连忙爬起跟在四老之后。这宫里,她并不陌生,但通向太和大殿的宫道,曾经她只远远见过,从未想过一日能亲走上一回。
太和大殿,百官跪伏,殿上景易脸黑比锅底:“百姓喊冤都喊到东午门外了,朕要你们何用?”
“臣等罪该万死。”张仲带头高呼:“还请皇上责罚。”
“庞大福。”
“奴才在。”
“去大理寺少卿祁中垣府上传祁黄氏。”
“是,奴才这就去。”庞大福阴沉着眼,退出大殿。
景易气极:“京机卫统领。”
“臣在,”魏兹力立马起身,来到殿中央跪下。
“你带人即刻赴津州,圈了费家老宅,请前刑部尚书费還,及其妻费梁氏到京。”
圈?皇上盛怒,魏兹力不敢偷眼去瞄,不犹豫地领命:“是。”退出太和殿,一缕晨晖打在身,他感觉不到丝毫暖意。东午门外告御状,丢的可不止百官的脸,还有朝廷和皇上的威严。
迈着八字步疾走百丈,一个错脚绊得他差点栽地上。他突然想到一事,一月前楚陌娘子生产,那鸡汤里…咝,手挠上头,这回闹不会又与楚陌有关吧?
若有关…那回京三日,他可真是一点都没闲着。大理寺少卿、前刑部尚书、现刑部尚书,之后还不知要扯出谁。
另,皇上就是再怒,也不能随意让京机卫圈围一大族老宅。
魏兹力脚下快走,心里在细细捋着。捋到最后,两腿倒腾得更迅速,费還有问题,他得抓紧点,别误了皇上和楚陌的大事。
太和殿沉寂片刻,景易大眼一缩:“你们叫朕的子民有冤无处申,不说对不起朕,你们对得起脑袋上戴着的乌纱吗?”
“臣等该死,请皇上责罚。”
三月的天,祁中垣汗如雨下,他没想到那几个老东西敢跑来东午门闹,心恨黄氏、费梁氏两人将费家大房、韩家逼得太狠。若有余地,几个老货怎可能不顾后辈,闹上东午门?
善之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是阎王未到。景易心中期盼着,语调冷冽:“这回百姓告御状,朕管了。下回再有告御状的…朕着人查明之后,若属实,所有涉事官员,一个不留,杀无赦,三代不得入仕。”
百官大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金口玉律,这可不是说了不当真的。
“朕居深宫,看不到四海。”景易弯唇:“你们手眼通天,干下些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想瞒朕是易如反掌。但朕得警告你们,人在做天在看。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一经发现,你们怎么伤天害理,朕定十倍还之。”
“臣等不敢,吾皇万岁。”已有大臣在心里怒骂祁中垣、费還几人。这是把人逼到死路上了,不怪皇上大怒。
东午门外喊冤,大景建国以来,还是头一朝。这事要没个结果,皇上圣名扫地,何以为君?
“祁中垣,”景易敛目:“朕现在给你一次机会,你可以选择老实交代,亦可以保持沉默。只择后者,待事了,你若有罪,罪当严惩。”
给一次机会!上回皇上也是这么对礼部给事中朱林说的,然后…朱林没珍惜机会,就被拖到午门外乱棍打死了。祁中垣吞咽着,里衣已全部湿透,迟疑两息,立马爬到殿中跪着。
“皇上,臣实不知啊。黄氏乃玉寜,即臣原配的陪嫁丫鬟。玉寜很信任她,几乎拿她当亲妹妹待。怀喜之后,有意让黄氏服侍臣,黄氏不愿,为此还长跪不起。
玉寜产子血崩离开了,黄氏伤心欲绝,死死守着臣与玉寜的孩子,一心一意地照顾着。臣…臣没见过这般的,想着有她照顾孩子,臣也能放心,便亲口问了她愿不愿做妾。她…她想了两天,应了两回失妻,臣已心死,不愿再娶新妇…”
好深的心机,又能忍,不怪能得今日尊荣。祁中垣跪伏着,景易看不到他的面,但见湿透的背,心知其是怕了。
怕了好,就是有点晚了。一个大理寺少卿,连损两妻,再折嫡长,竟还不觉其中存异,简直可笑至极。
有此大理寺少卿,为君上者,还能望乾坤郎朗吗?
跪在角落的谈宜田,真想让祁中垣把屁股下的位置挪出,他来坐。一点不怪韩于氏破他相,他活该。多谢这位大理寺卿了,今晚他可以给娘子讲奴杀妻害嫡的故事了,编都不用编。
编不出这般离谱的事儿。
突然觉得自己还是幸运的。张仲感怀,西北、南徽虽都打着仗,但主帅都亲君。皇上现是坐稳了龙椅,行事不含糊了。张家的事若摆在现在,下场可不会好。
也是他跪得利索,主动投了君。等下朝了,他还得再约束家里。
“启禀皇上,费高氏、韩于氏等人已带到。”御前侍卫立殿外上报。
景易目视前方:“宣。”
看过候在殿外的五人,小尺子不明怎又多出一个,吊嗓子唱到:“宣津州费高氏、费衡、韩于氏等进殿。”
几人不敢抬首,跨入大殿后,快步至中央:“小民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他们是真没想到今日能见着天子,看来找上门的那位来头不小。
“都抬起头来。”景易放轻了声,面上温和。
五人抬首,但眼睛依旧下望,不敢去窥圣颜。
津州费家是大族,又出了个费還,这费高氏、费衡怎如此落魄,都比不得一商户?景易心有猜测:“既然敢到东午门外告御状,想来是身背莫大冤屈。朕惜你们年老,就免了滚刀山蹚火海,望你们珍惜,所言一字一句皆为真。”
“谢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景易目光扫过跪伏着的大臣:“众卿都抬起头,听一听。”
“臣等有罪。”百官依言直起身。
“你们谁先说?”景易看向殿中五老。
樟雨挪腿上前稍稍:“皇上,奴婢先来。”
奴婢,贱籍。景易也不问她是谁:“说。”
“奴婢樟雨,出生在南延闳卫府宏文县山廉村,父母赐名黄艳霞。奴婢逾越抢先,就是想纠正一事。大理寺少卿祁中垣之妻黄隐语,原名黄艳丽,并非是奴婢妹妹。奴婢一家早被她害死了,她乃宏文县红叶山上三易庵的小尼…”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