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州学子陆历昭,将自己撞死在登闻鼓前, 使自己身怀的血书, 呈送御前。
血书上痛陈左相萧南山, 七十二条弥天大罪,愿以血状之。
提起萧相和他的爪牙, 大概能让每个生活在王城下的人, 保持沉默。
当消息传过来后, 整个大梁城都埋上了一层阴霾。
没有人知道这一撞, 是点燃一切的火苗, 还是沉在水下,只能听一声响的石头。
然而出乎所有人预料, 这颗沉入水下的石头, 却掀起了无法想象的巨浪。
右相那边的人,开始一遍一遍进谏,悍不畏死。
无论被驳斥多少次, 贬谪多少人, 依然源源不断地向皇帝上书。
老皇帝像是一头暴怒老迈的狮子, 对着整个朝堂咆哮, 然而最终,还是无力回天。
面对群臣的跪谏,万民的请愿,他终于认输了。
那时候,袭红蕊想不太明白, 为什么明明处置的是萧南山,却是老皇帝认输了。
现在他明白了, 确实是老皇帝输了。
赢的,只有那位铮铮铁骨,宁死不屈,群臣呼应,百姓称赞的清相林儆远。
当然,林儆远是清相,萧南山是奸相,这是正义战胜邪恶。
可惜,她好像并不是那种完全正义的人,她并不在意谁是正义,谁是邪恶。
她只在意赢的是谁,如果赢的是她,那就好了。
……
像是平静的油锅里,滴入一滴水。
陆历昭拦轿状告萧南山的消息,从上至下,从皇帝到平民,所有人都知道了。
崇文帝看向沉默的朝堂,敲着椅背,沉吟不语。
许久,才看向萧南山,平静道:“萧爱卿,这事与你有关,你有何话说?”
萧南山毕竟八十多岁的年纪了,眼皮抬着都费劲。
上前一步,颤颤巍巍地看向皇帝:“老臣无话可说,但凭皇上做主。”
崇文帝的眼神不由沉了一下,又看向林儆远:“那林爱卿你呢?”
林儆远:……
上前一步,拱手道:“此事,微臣也不知就里,不敢妄言……”
崇文帝忍不住笑了一下:“居然还有林爱卿不知道的事。”
随后看向秦行朝:“那个姓陆的,叫什么什么的,现在在哪?”
秦行朝上前一步:“微臣乍遇此事,无法决断,不管放到哪里,都不太合适,就先将他安置在了微臣的府上,等陛下决断。”
崇文帝便又陷入了沉默,手指敲着椅背,挥挥手,面无表情道:“知道了,先散了吧,你们也回去准备一下。”
众臣唯唯应诺,抬头看向崇文帝的背影时,眼中却全酝酿着风暴。
该谁准备,准备什么呢?
……
崇文帝屏退身边人,一个人坐在书房里,谁也不见。
却在这时,德仁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陛下,萧贵妃在殿外求见,您看……”
崇文帝烦躁道:“不见!不见!让她回去!”
德仁立刻应诺,脚步声逐渐消失。
而没过多长时间,德仁又进来了,小心翼翼道:“陛下,宸妃娘娘也在外面求见,您看……”
怎么谁都要来插一脚,崇文帝毫不犹豫道:“不见!”
然而等德仁应是,转身要走的时候,又想了想,改口道:“算了,算了,让她进来吧。”
德仁连忙应是,就这样,袭红蕊挥退手下人,一个人进了来。
幽暗的屋子,崇文帝坐在阴影里,看不出什么表情。
只有声音沉沉地传过来:“你这次来,是为了什么呢?”
袭红蕊看向他,轻移几步,走到烛火下。
抬起头,有些忧伤地看着他:“妾身此来,是为了陛下。”
崇文帝看着暖黄烛光下,她飘摇不定的脸,不禁一笑:“朕有什么好为的。”
袭红蕊便更往前走,直到走到他桌案前,才停下。
叹口气,缓声道:“朝堂上的事,臣妾都听说了,臣妾知道,陛下现在一定很伤心。”
崇文帝还少见她如此温婉的样子,不由一笑:“朕为什么会伤心?”
袭红蕊定定地看了他一会,随后露出一个不同以往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