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红蕊的眼神,一点点暗了下去。
多可笑啊,一个政客,走到这个地步,居然还想着用善恶去衡量政斗,难道这就是世人常说的妇人之仁吗?
可是看着那一条条超乎想象的极致之恶,袭红蕊无法不让自己感到愤怒。
萧党,就是一个充满烂疮,腐烂生蛆的躯体。
她当然可以平稳地接收过来,再腐朽的身躯,只要完整,就具有力量。
她没有时间了,她现在所依赖的一切都来自皇帝,只要六年时间一到,老皇帝身体露出颓败之相,她的优势,顷刻间荡然无存。
六年,听起来很长,但其实科举,也就只能考两次,而现在,已经不知不觉过去了两年。
没有皇帝,她就是一个再脆不过的纸老虎,若是六年内,她没能聚拢来足够的立身之本,那么就算她妹妹给她生了一个儿子,她也必死无疑!
这个时候,哪轮得到她来挑肥拣瘦,纵然那是一具腐烂发臭的身体,接过来,套上光鲜亮丽的衣裳,依然是一具可以挥洒力量,完好无缺的“强壮”身体。
然而,忍受恶心,居然比忍受痛苦,还要难捱。
她宁愿用刀,将身体剜个血肉模糊,也不想要这一身的烂疮,还生长在她的身上!
……
所以当崇文帝检查袭红蕊第一次作业的时候,第一次震惊了,他看向袭红蕊:“你的意思是,都杀了?”
袭红蕊把“杀鸡名单”交给崇文帝,笑吟吟道:“对,都杀了。”
崇文帝:……
大齐以文治国,刑不上士大夫,不妄杀官员,若非犯下弥天大罪,不会轻易动刀。
然而崇文帝看着这一溜名单,就算是杀鸡儆猴,这个鸡未免也有点太多了。
作为袭红蕊第一次独立处理政事的试炼,萧党案,就是她第一次答题,但这个答案给的,让崇文帝不知说什么好。
看着崇文帝的表情,袭红蕊认真道:“皇上不要觉得臣妾意气用事,臣妾也是经过考量的。”
“此一时彼一时,情形不同了。”
“咱们之前想着,让秦行朝顶替萧相,平稳过渡过去,万没想到,突生了陆历昭这档子事。”
“皇上您刚开集言司,说纳百姓之言,现在百姓的视线全集中在了这场血案上,若是雷声大,雨点小的遮掩过去,咱们之前做的所有努力,不就全都白费了吗?”
“台也搭了,戏也唱了,劲也费了,怎么能在最后一刻功亏一篑。”
崇文帝沉默了一下:“那也不用杀这么多人吧,只是杀的名单就这么多,你想清出去多少人呢,一下子清出去这么多人,该怎么补上呢?”
袭红蕊轻笑了一声:“能补的,咱们尽力补,补不上的,就让给右相那边呗。”
崇文帝:嗯?
袭红蕊掩唇笑道:“皇上,您忘了吗,现在情形变了,以前秦行朝是左相的接班人,现在不同了,他成了右相的接班人。”
听她这么说,崇文帝心中忽地一动。
袭红蕊便紧接着笑道:“右相那边,时常以清流自诩,可依臣妾看来,贪名和贪权,没有任何区别。”
“同为朋党,萧党窃权为奸,林党窃名就为清了吗,还不是一样的结党营私。”
“皇上您以前,无法收服他们,因为那边邀名,最快捷的方式,就是拿您开涮。”
“而现在不同了,您有了秦行朝,一个完全属于您的‘清流’。”
崇文帝老迈浑浊的眼睛,渐渐亮起来。
袭红蕊便又笑道:“从今以后,秦行朝就要开始和林相斗了,不只斗权,还要斗名。”
“老天保佑,让陆历昭拦的那个人,是秦行朝,萧家倒在秦行朝手上后,民间百姓对他的观感,好极了,所以咱们要趁此机会,打造一个属于您的,前所未有的大忠臣。”
“臣妾给您的这些人,是杀给百姓,杀给秦行朝的,杀完之后,他将在百姓心中封神。”
“那些清流,张口闭口就是为了百姓,可现在百姓中名声最好的,是秦行朝。”
“如果林儆远想保住右相的位置,他就不得不和秦行朝斗。”
“可如果他斗这个民间百姓交口称赞的青天大老爷,那他还清吗?”
“清流,清流,姓清不姓林,一个朝中有两个相爷就够了,多的那个,就显得很多余。”
崇文帝陷入完全的沉思,如果将来,清流的头头,换成了秦行朝……
那也太爽了吧!
察觉到崇文帝被说动了的袭红蕊,又下了一剂猛药:“最重要的是,您不觉得,萧党现在,也太过无法无天了吗?”
“如果不震慑住他们,他们也要得意忘形了,欺瞒您的事,他们可也没少干。”
崇文帝:……
又想起那个三七分了……
崇文帝此时,已经完全被说动了,袭红蕊便依偎到他身上,做了最后总结:“皇上,担心人手什么的,这可不像您,您可是皇上啊。”
“天下第一楼中那么多学子,满朝那么多文武,那么多等待替补的后备官员,说您没人,那不是笑话嘛!”
“一时递不上去又有什么关系,咱们来日方长嘛,他们胳膊,还想拧过大腿?”
崇文帝闻言,眼睛一亮。
是啊,他只是老了,又不是死了,他着什么急。